萧景珩踏出昭华殿,玉青色的貂绒披风扫过门槛。
刺目的雪光瞬间涌入眼帘,庭中积雪皑皑,每一步踏下去,都发出沉闷的嘎吱声。
寒风卷过枝头,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走,震落了簌簌的积雪。
他微微抬手,挡住那过分刺眼的天光,透过指缝望向那一片纯粹的湛蓝苍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也极冷的嘲弄。
这天气……呵,倒让他想起了一些旧事。
他和萧景琰,这对天家兄弟,从小最热衷的“游戏”,就是互相抢夺对方的东西。
他比萧景琰晚出生三年。
萧景琰仗着年长,一开始是抢他的玩具、屋里的珍玩摆设,后来,便是抢他身边得用的人。
那些他稍加看重的内侍、婢女,往往很快就会被萧景琰以各种名目要走。
一旦落到萧景琰手里,便是无休止的折辱。
男的被派去做最脏最累的活计,女的……结局更是凄惨。
不是被肆意玩弄后随意配给府里最不堪的老鳏夫、残废,就是被寻个错处活活打死。
渐渐地,他身边再无人敢亲近。
一个看似尊贵、却无依无靠、连管事都敢暗中使绊子的“嫡皇子”,前程晦暗,谁又敢将身家性命托付?
如果说年幼时他尚存一丝对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幻想,那么十岁那年的那一天,便将这皇宫内院所有的温情假象彻底撕碎。
那时他刚被父皇重视,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那日放学回宫,刚走到自己寝殿的廊下,便听见紧闭的殿门内,传来不堪入耳的、属于男女交媾的喘息和浪语。
其中夹杂着他贴身大丫鬟的娇吟,和萧景琰那带着酒意、愤懑、又无比刺耳的咆哮:
“凭什么!凭什么他能被父皇重视?!就因为他书读得多?!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蠢货!”
“殿下息怒……您比二殿下强太多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贱婢!轮得到你来评点皇子?哼!算算时辰,我那‘好皇弟’也该滚回来了吧?
正好!让他站在门外好好听听!让他知道,他再得意又如何?他的人,我想上就上!”
那时的萧景琰,之所以敢如此猖狂,不过是仗着父皇当时正为西北战事焦头烂额,无暇内顾。
而母后也选择了视而不见。
冰冷的记忆如同此刻枝头掉落的雪块,砸在萧景珩的心头,寒意刺骨。
肮脏至极。
这样的渣滓。
凭什么活在世上?
所以那年幼时围场,是他亲手推他下去的。
后来,更是日复一日在他本就孱弱的汤药饮食里,添加着缓慢侵蚀心脉的“佐料”。
那时的萧景琰,其生母薛贵妃早已失宠,终日与被他安排好的面首厮混,哪里还有心力照管这个“病弱”的儿子?
后来薛贵妃秽乱宫闱之事败露,被父皇一杯鸩酒赐死,尸首丢出宫墙喂了野狗。
萧景琰闻讯后“悲痛欲绝”,又是一场几乎要了他性命的大病,身子彻底垮了。
寻常皇子在这个年纪,早已在朝堂上崭露头角,开府建牙。
而萧景琰呢?缠绵病榻,连多走几步路都会喘息不止,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之所以让他苟延残喘那么多年,不过是因为有趣。
看着他像个蛆虫一样在绝望中挣扎,在病痛中煎熬,看着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化为泡影,成了萧景珩掌中随意揉捏的玩物。
即便在新帝登基、朝局不稳,他需要远赴北境戍边以安帝心时,也未曾断了他的药,不过是改成了吊命的剂量罢了。
若他没有娶沈青霓……或许还能再“活”得久一点。
但萧景珩绝不会给他留下任何子嗣的机会,一丝可能都不会有!
他自寻死路。
那便怨不得他了。
……
“娘娘?娘娘?”
萧景珩离开后的昭华殿,陷入一种微妙的沉寂。
沈青霓望着窗前白玉瓶中斜插的几枝红梅出神,映雪唤了好几声,她才恍然回神。
“嗯?”
“娘娘方才在想什么?这般入神。”霜降好奇地问。
沈青霓收回飘远的思绪,实则是在努力回溯原著设定,却惊觉记忆如同蒙尘,许多细节竟模糊不清,随口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过些日子,该出门置办些东西了。”
一旁的霜降立刻笑道:“娘娘要置办什么?吩咐奴婢一声,保管给您办得妥妥帖帖,哪里需要您亲自跑一趟?”
沈青霓轻轻摇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倦怠和向往:“置办东西是其次,这深宫寂寥,日复一日,难免憋闷。
总想着出去走走,透透气,看看宫外的烟火气。”
霜降眼睛一亮:“对呀!年关将近,外头街市可热闹了!娘娘去散散心正好!”
映雪将一盏温热的参茶奉到沈青霓手边,随即跪坐在脚踏上,拿起一旁的玉锤,力道适中地为她捶着腿。
温热的触感和适中的力道缓解了腰腿的酸软,沈青霓惬意地抿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