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果真如他所说的一般喜欢,又怎能舍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另嫁他人?若说是为了保护她,不想让她踏入他身边的刀光剑影中,怎么现在又要对她好了!还有,在她被兰夜月欺负,被萧家的人打死时,他又在哪里呢?
想不通,这些想不通,她怎么也没法安下心来。她承认自己被他打动了心,可是她不敢毫无保留地信他,只因这样的欺骗她早已然经历过了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她都决定要相信,可最终得到的都是背叛。
能够再一次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世间还有真情,她已经投掷出了此生最大的勇气。
“你想知道?”凤离歌轻声问道,傅华衣点头。凤离歌感动地抱住她,低声道:“谢谢,谢谢你衣衣,谢谢你还没有绝望,谢谢你还愿意听我说。”
“我想知道。”傅华衣肯定地表示过后,安静地靠在他肩上。
凤离歌默然片刻,方缓缓说道:“事情还要从二十五年前说起,我母妃自小拜入隐门飘渺阁门下,她在一次下山历练中与我父王结识并生情。二人感情稳固后,父王送她回玉女峰并向云掌门提亲,不料云掌女的女儿云月牙初见我父王便惊为天人,执意要嫁他为妻。
云掌门疼女心切,竟提出要将云月牙与我母妃共同嫁给我父王,还说云月牙是师姐,理应为太子妃,我母妃则该为侧妃。父王先前应允过母妃,此生唯她一人足矣,自是言辞拒绝。云掌门气他不识抬举,盛怒之下将母妃遂出师门。
云月牙心有不甘,她几翻施算计终无法令父王与母妃分开,便心生邪念,以身体向魂谷弟子展恺交易,换来一贴无解的傀儡魔毒下到父王身上,用以控制父王心性。
此后,素来孝顺皇祖父,疼惜母妃的父王性情渐渐生变。他开始以云月牙的意愿为中心,也被展恺操控,最终发展到对他二人言听计从。云月牙嫉妒母妃得了父王的心,展恺则要权要势,他操纵父王弑父夺位,云月牙让父王对身怀六甲的母妃痛下杀手。皇祖父屡次在父王手中险些命丧,母妃亦同样吃尽了苦头,初时皇祖父与母妃并不知缘故,自是伤心欲绝。
直到后来,父王在追杀即将临盆的母妃时,被皇祖父抵挡。皇祖父因此身受重伤,是他的血唤醒了父王片刻的神智。父王突然清醒过来,亲眼见到自己亲手造成的一切痛彻心扉,为了逃脱被操控的命运,他在母妃和皇祖父面前自裁而去。
皇祖父一生只得他一子,父王死后,他自己同样身受重伤。无奈之下只好将国土一分为四,留给我一支皇卫队,最终还是撒手而去。
在我十岁的时候,本已逃离的云月牙忽然带了一个与我同岁的男孩回来。那个男孩是云月牙与展恺之子,原来傀儡魔毒竟会遗传,因为她们母子的到来,我体内生来自父王身上遗承而来傀儡药性发作了。那残余的药性虽无法令我像父王一样完全被控制神智,然后一旦展恺之子启用自身血液催动药性,同样可以在短时间内操控我。
我与父王一样,成了展恺之子手中的棋子。潜伏的傀儡魔毒暴发之后,每到月圆时分,我便需要吸食主人之血用以续命,否则便会肠穿肚烂,生不如死。我无力摆脱,这些年来看着风光,其实也不过是他人手中的提线木偶罢了。
这样的我,如何敢许诺衣衣幸福?当时年少,没有想到那么远,初识衣衣,因为喜欢便敢说一生一世。临离开时我向洛姨提亲,洛姨说她会帮我研制解药,但是在解药出现以前,不准我再出现在衣衣面前,我答应了。
等我慢慢长大,在展恺之子手中吃了无数次亏以后,我渐渐明白,这样的我靠近天真快乐的衣衣,只会带给你灾难。展恺之子不是好东西,衣衣这样好,我好怕让他看到你,我更怕你会像当年的母妃和皇祖父一样,最终被我伤害到体无完肤,甚至是亲手杀死。所以,我唯有假装不认识,而原来有没有我,衣衣都一样快乐,我想这样便好,不能让衣衣开心,能看着衣衣开心也好。然而,当真看着你与邵云笙越来越近时,我却还是没有忍住……”
“可是在郡王府的时候,你为什么也不救我?”傅华衣扯着他的衣襟,几乎是以质问的口吻流着泪道,“在萧家的时候,你也没有出现。难道那样的伤害,还能比被你亲手杀死更痛苦么?”
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些出现?若是他一直不出现,她不会怨不会痛,因为她以为,这世间真正关心她又能够救她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既然没有依靠,她又能怨谁,怨谁有用?可是,他明明就在那里,为什么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受辱,也不肯救她?
“有,我有,我有让人护着衣衣!”凤离歌心痛地抱紧她,沉声道,“可是当时我出了一点事,昏迷不醒几乎死去。他那人不懂,认为是衣衣连累了我,便私自离职对衣衣不管不顾。等我醒来的时候,衣衣已经出事了,我让人去河里找,可是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几乎是语无伦次,神智失常。他不停的重复着那句话,仿佛又回到了当时,血红的眼睛里尽是惶恐与绝望:“没有了,衣衣没有了,我怎么办?没有衣衣了,衣衣不见了,我怎么办?衣衣在哪里?衣衣,衣衣……”
“我在这里,没有不见,我在这里……小五哥哥,我是衣衣,衣衣在这里。”傅华衣着急地双手捧住他的脸,喊了好几声,才让他陷入恶梦般的空泂眼神再次聚集。他看着她,忽然间伸手紧紧地抱住,将脸埋进她脖子里,无声地发抖。
点点温热的暖流自衣领滑入,漫过左边胸膛最靠近心脏的位置,泛滥成灾!
心,刀绞一般的疼!
傅华衣无措而心痛地搂住他,她不懂,话本里从来都只有女子为爱宁愿付出一切也无怨无悔,可是,男人的爱也可以如此深刻吗?
我有什么好,值得他如此?她自问一声,竟无法回答。
当初,他对她那么好,她也把他给忘记了,还背弃了他们的誓言。
后来,他们无数次在路上擦肩而过,他总在默默等着,期盼她能多看他一眼,可是她却始终都没能认出他。
甚至,在他被白洛尘休弃之后,他不顾颜面地向她一个下堂妇提亲,也被她给无情地拒绝了。给他的理由是,讨厌!
若是换成她,被别人如此对待,她还能一如厩往的坚持下去吗?好像,不行。也或者,是因为她还没有遇到那个能让她付出一切也无怨无悔的人吧!
心好痛,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抓住扭过来捏过去一样。傅华衣难受地找个话题,试图将自己从这种伤痛的氛围里解脱出来:“那你身上的傀儡毒,如今……”
凤离歌吸了两下鼻子,小小声应道:“已经解了,是洛姨制出来的解药。当初就是因为解药与毒效发生冲撞,我才会昏迷不醒。”
“解了就好。”她还想说要接替娘的工作,帮他研制解药的。傅华衣微微昂起头,红着脸道,“你起来,别这样靠着我,热死了!”
“不起,好丢人!”还好香,他不想起来。蹭一下,再蹭一下,嗯,不想起。傅华衣被他像小狗一样在脖子里蹭来蹭去,蹭得整个脖子的都红了,不由又羞又好笑:“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了,你还知道怕羞。”
“谁说我怕羞了!看吧看吧,你看清楚一点。”他忽然抬起头来,用两只红通通的兔眼睛,红着脸颊瞪她。傅华衣吓了一跳,随即又扑哧一声,赶紧泯唇忍住爆发的冲动:“其实还挺好看的。”
镇定,得镇定!不然在自个儿女人面前落了脸子,往后这后半辈子,那还不得在这丫头面前提一回糗一回。要是她当笑话说给儿子听,讲给孙子听,他就成了全家的笑料了……努力无视面上越来越严重的火辣辣感,凤离歌哼了一声,不屑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好看,还用你说!”
傅华衣又一次泯了唇,好辛苦才忍住笑,她道:“我娘的箱子呢?出来挺久的了,再不出去,让人进屋里看到我不在就麻烦了。”
“在这儿呢!”见她没有取笑他,凤离歌脸上的尴尬稍稍褪了些,他微微后仰,从后面拿出了一个精巧的楠木箱子。傅华衣想站起来坐到旁边去,还是被他给按住了,不准起来。
箱子被放在了傅华衣膝上,凤离歌将自己衣上挂着的长条坠子拿下来,又从傅华衣手上接过钗子,将钗子放进空心的坠子里面,再将坠子对准箱子的锁孔,轻轻一扭,就将箱子打开了。
傅华衣撇嘴道:“瞧这么个熟练的动作,你一定试过这个钥匙不下一次吧!”
“嘿嘿……”凤离歌傻笑了下,道,“我是试过钥匙,不过我发誓,绝对绝对没有偷看过里面的东西。”
傅华衣斜了他一眼,伸手从箱子里取出来其中一只小箱子。里面有两个小箱子,其中一个写着小五亲启,还有一个写着衣儿亲启,她拿的是自己的箱子。小箱子上还有锁孔,可是一样的钥匙竟然打不开。凤离歌道:“这里面的箱子,应该要用分开的钥匙。”
“还是打不开!”
“我这里也开不了。”
二人一时发愁了,没有第三把钥匙啊!凤离歌将两个箱子的锁孔几翻对照,忽然道:“或者,我们两个的钥匙应该换着用。第一步是同心,第二步应该是交心。”
傅华衣脸微微一红,将手中的钥匙递给他:“试试!”
换了钥匙,果然轻松就将箱子打开了,凤离歌嘿嘿笑道:“洛姨果然用心良苦,你说第三步是不是换心呢!要不咱们把两个箱子里的东西换过来?”
“一边去!”傅华衣羞窘地用手肘拐了他一下。凤离歌哈哈一笑,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翻了翻,突然惊喜地叫道:“咦,衣衣,我没有胡说八道,真的有换心呐!”他说着,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那袋子上面写着四个字:衣衣亲启。
“你的!”他将袋子递过来,傅华衣红着脸伸手去接,他却不肯松手:“你的心,快拿出来,要互换才行!”
“什么心?明明是信!快给我。”傅华衣见他不肯松手,就想直接抢了。凤离歌迅速将手收了回去,把信拿得高高的:“信不正是与心通音么?不给我你的心,我的也不给你。嘿嘿……”
“你无不无聊,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子呢!”傅华衣不肯去箱子里翻找,若是真的找出来要换的‘心’,那还不羞死了。
“无聊就无聊,跟衣衣在一起,做一辈子三岁小孩,爷也乐意!”凤离歌哼哼一声,抬手放到她面前,“来来来,小美人,打劫的,快将你的心,交出来!”
“幼稚!”傅华衣翻了个白眼,在箱子里找了找果然找出了一个类似的信封。不过比起他手中那封,却是要轻了好多,薄了好多。两封信,一个如此沉重,一个薄浅如无。若说这真的是真情交易,这个互换,明显是非常的不公平的。
可是,凤离歌却是欢喜地从她手中抢走了信,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他的‘心’放到了她手上。更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几张小纸片。那些纸片都是他离开以后,衣衣想念他时,写给他的信。每一张的最开始,都有小五哥哥四个竖得齐齐整整的蝇头小字,虽然还都很幼稚,字体却是十分端正秀丽。
小五哥哥,你怎么还不来?
……
小五哥哥,你不要衣衣了吗?
……
小五哥哥,你是个大骗子,衣衣不喜欢你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