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彦并不想叫旁人见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只是唤住自己的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出于礼貌,张彦先是抬袖擦了擦脸,而后又理了理衣裳,这才转过身去,一抬头便见芦渊正满目担忧地看着自己,而在芦渊身侧则立着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男子,张彦认出这人正是当朝的丞相,忙躬身行礼:“草民张彦,见过丞相大人。”
梁辰点点头,其实很想安慰对方几句,再问一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又念及自己的身份,以及对方明显回避的目光,便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张公子不必多礼,只是张公子难得来一次府上,不若在此顺便用了午膳,可好?”
说到底,梁辰也猜出这人此刻会如此狼狈,大概与自己的妹妹脱不开干系。
张彦此时心境极不平稳,正要拒绝,却已听芦渊跟着附和道:“就是就是,既然丞相大人都开口了,要不咱们就在这里用膳吧?”
分明是故作轻松的语气,可张彦却很明显地清楚了其中的担忧及小心翼翼,这个只见过数面的女子啊,竟然真的会关心自己,这种微妙的感觉虽然还不能冲散张彦所有的悲伤,却至少也能叫人在心寒的时候,感受到那点滴的暖意。
就在张彦犹豫的空挡里,芦渊已经利索地下了定论:“那就这么定了吧,午膳就要叫仰仗丞相大人安排了。”
张彦其实很像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可一对上芦渊满怀期待的目光,张彦便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只能尴尬地道:“可在下这身衣裳,实在是……”
梁辰忙接过话道:“张公子不必担心,若张公子不嫌弃,可在府上沐浴更衣,此事也不麻烦。”
事已至此,张彦还能说些什么?也只能叹一口气,跟着府上的下人先去换衣去了。
送走了张彦,芦渊与梁辰这才双双叹了口气。
“芦渊姑娘可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梁辰才从芦渊口中得知自己的妹妹竟还有过这样一段爱恋,此时自然弄不明白。
芦渊也是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只看出他很是难过,却不知是何缘故。”
“不知姑娘与这位张公子,是如何相识的?”梁辰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芦渊往厅堂走去,路上似不经意间问起。
“你莫要叫我‘姑娘’了可好?我也有名有姓的,这般听着可是别扭,”芦渊撇撇嘴,说出细小的想法,“这样我也就直呼你名姓了,你看可好?”
梁辰一愣,转而笑开:“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起我与张彦,其实我与他也不过见过两三面罢了,倒也谈不上相识,只是想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才跟了来,其实也是我太固执了。”芦渊低头看着脚下,因着方才张彦的模样一时间竟也觉得有些失落。
梁辰转头瞧了眼芦渊的神色,笑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向往此诗者数不胜数,莫非……芦渊姑娘是对张彦有意?”
此时梁辰与芦渊也并不算熟识,唐突问出这话似也有些逾越了,只是梁辰却莫名地很想知晓这答案,便也没料想那许多。
“哈,这怎么可能?”芦渊下意识地笑出了声,转头却见梁辰面色严肃,便又解释道,“我当真是想见张公子与月吟姑娘走到一处,恩,这其中也确是有些缘由在里头,只是不甚方便说与你,但你所说的却是绝不可能的。”
梁辰点点头,安下了心,却又有些失落:“你不肯说,自也是有缘由的,在下不再过问便是了。”
“你莫要多想,只是真不能告诉你,”芦渊似感觉到梁辰的失落,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转开了话题,“哎,现今张公子看起来很是难过,也不知待会儿该说些什么了。”
“在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方便,还是先问清了才好。”想起方才那人痛苦的模样,梁辰也叹了口气。
“诶,我想起来了,要不咱们先去问问月吟姑娘身边的那个婢女吧?她是叫什么来着?对了,是小钰,要不咱们先去问问她吧,想来她也该多少知晓些呢。”芦渊突然停下脚步,想起一个可能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人来。
梁辰并不知道小钰是谁,不过却也觉得芦渊所言有理,一般贴身婢女皆是跟在主子身旁,自然是该知晓主子的事。
“如此也好,那咱们先去厅堂等着,待会叫人遣了她过来便是。”梁辰点点头,算是做了决定,之后二人到了厅堂,便闲坐了片刻,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小钰才过来了。
“奴婢给老爷请安。”小钰进来时,便低着头,声音微弱。
芦渊一听这话,立即长大了嘴巴看向梁辰:“老爷?你已经娶妻生子了吗?”
梁辰顿时哭笑不得起来,略显无奈地解释道:“我是这府邸的主人,下人自然如此称呼于我,至于结婚生子,还不知要等多久了。”
芦渊这才收起惊讶,转头看向小钰:“小钰,你知道方才你家小姐与张彦张公子之间是怎么了吗?”
小钰怯怯地抬眼瞅了梁辰与芦渊一眼,又连忙低下,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方才小钰没抬头时,芦渊倒没注意,此时才发现小钰竟是眼睛红红的,像是才哭过似的:“小钰,你怎么了?”
小钰垂着头,静默了一会儿才缓慢地摇了摇头。
梁辰与芦渊对视一眼,轻咳了一声这才摆正了姿势严肃道:“你不必害怕,我叫你来不过想问你几句话。”
小钰静静地立着,几不可闻地道:“是。”
“小钰,你刚刚和张公子一起去找了你家主子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芦渊有些急切地开了口。
小钰又沉默了一会儿,又偷偷瞄了面前两人一眼,才道:“奴婢方才一直在屋外守着,故而并未听得仔细,大概是小姐将与张公子的定情信物交还予张公子了,之后张公子便跑出去了,其他的奴婢便不知晓了。”
梁辰又与芦渊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有数:“便没有其他了?”
小钰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张公子与月吟是何时开始疏远的?”心知再问下去也得不到什么答案,梁辰索性换了个问题。
小钰抿着唇想了想,如实答道:“是从张公子家中败落之后,那是张家老爷子及一干家众皆回了老家,只张公子不肯离去,一心想着小姐,只是没曾想小姐在得知这消息后,竟是……竟是嫌弃张公子家道败落,不肯与张公子续缘。”
芦渊不禁皱起眉头,脱口而出道:“月吟姑娘怎会这般啊?常言道,糟糠之妻还不可弃呢,更何况张公子还这般年轻,日后谁知晓他便不能东山再起?”
梁辰轻咳了两声,有些无奈芦渊的胡言乱语,接过话道:“那之后呢?”
“之后张公子也曾来找过小姐,只是次次小姐都要羞辱张公子一番,时间久了,张公子便不再来了,只是今日小姐突然急着要见张公子,还特意遣了奴婢过去,奴婢本还以为是小姐想通了,要与张公子和好呢,谁曾想竟是……”说到这里,小钰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梁辰与芦渊双双又叹了口气,情之一字,当真叫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