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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闭上眼睛,现实就会擅自凋零。

不是这样的。

即使感官封闭,身体变冷,脑海浑浊不清,残酷的世界,也依旧原封不动的存在,现实清晰分明,唯一模糊的,只有自己的记忆。

堂本本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尾游鱼,在漆黑遥远的海底浮浮沉沉,强大的水压把全身的骨头挤压出一个个裂缝,冰冷海水从缝隙里渗透流转,她只能像死鱼一般,不受控制得随着激流飘向深冷的尽头。

一路上都是零零散散的碎片,碎片里的光影真实却又虚幻,那些沉睡已久的记忆像被锐化过的照片,一张张一幅幅扑向她的面前,很快又随着水流擦身而过。

那里面有很多熟悉的面孔,凤镜夜小时候拿作业本敲她的样子,光邦在道场里和她打架的样子,水原郁护着她跟一群小女生周旋的样子,还有只有十二岁的真田弦一郎被揍得鼻青脸肿,和坐在树下草地上陪她一起睡觉的幸村……

只是其中,也会闪过和埴之冢加奈住在家里的那段时间,那个女人严肃强势,做什么都一丝不苟,可是偶尔莫名其妙的,她会拿不住手上的杯子,走路的时候会毫无预兆的突然坐在地上。

堂本本曾无数次的扫去那些玻璃碎片,但当她想要扶起她的时候,对方却徒然变了脸色,冷硬着语气命令她离开。

直到很久以后她发现那张病历单,才终于明白,拿不住杯子是因为手突然没了知觉,摔倒在地是因为身体的一部分不受控制。

世界上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病,她母亲就得了这么一种。

画面转换,那些凌乱琐碎的场景都不见了,没有幸村,没有镜夜,没有光邦,没有任何人。

她梦见埴之冢加奈躺在床上,往西精致的容颜不再,因为长期无法运动肌肉坏死,她变得又胖又丑。口齿不清,眼窝青黑,连手都无法很好的控制,写的字也歪歪扭扭。

她问她怎么会这样,她第一次没有冷冷瞪她,只是张嘴想要说话,口水却流了出来,没办法擦掉。

堂本本觉得眼睛酸涩,但是长期被遗弃的泪腺却在这时候毫无反应。

从黑暗中慢慢睁开眼睛,堂本本感到从未有过的虚弱无力,意识在不断回笼,脱力的双手动了动,慢慢才有了知觉。

她僵硬的坐起身,发现四周是一个陌生的房间,与其说这是房间,不如说它只是一个用木板搭起来的简易棚屋。

屋里的光线非常暗,只有微弱的光线从木板拼凑的里照射进来,堂本本朝那些亮处看过去,能瞧见地上迸溅的水珠,和不断从屋顶上漏下来的水流,淅淅沥沥像是零落的玻璃珠。

堂本本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屋外传来的哗哗水声,其中夹杂着滚滚闷雷爆炸的声音,看来是下雨了。

按照现在的情况擦测,此时应该是半夜,她扶着墙壁想要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动了一下,却又一腿软栽了下去。

“嘶……”

堂本本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腿上已经惨不忍睹,原本浅蓝色的牛仔裤此时染上了大片的泥垢和血迹,稍稍拉扯破碎的地方,却无法顺利的揭开,一部分布料粘连上干竭的血肉,微微一扯便传来锥心的刺痛。

仔细一看,可以看见那翻绽出些许皮肉的伤口,棕色的泥土和暗红的结痂斑驳交错,在时不时漏进的闪电光芒下,显得狰狞可怖。

怎么伤的这么重……

堂本本皱了皱眉,猛地将衣料扯开,黏住的部分带走少许皮肉,那疼痛直接顺着神经末梢传达到四肢百骸,让堂本本不自觉脸色发白,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她咬牙忍着痛,拖着受伤的腿费力向门口爬去,说是门,其实也不过是一块破旧的木板,拉掉门栓,呼啸的暴风雨顿时夹杂着闪电的光扑面而来,小木门在风雨中被打的来回撞击,摇摇欲坠。

堂本本抹去脸上的雨水,眯着眼往外看,屋外大雨瓢泼,肆虐的狂风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呕哑难听的哭声,片刻的功夫,堂本本露出去的半边身体已经湿透,雨水不断流进眼睛,害她要不停的擦才能睁开眼睛。

待好不容易习惯了模糊的视线,堂本本才看清楚远处那一片翻滚卷起的蓝白,这里竟然是一处海边……这个屋子大概是哪个渔民废弃的掉的吧……

暴风雨中的夜海,可不像幸村表白那天时看到的宁静,一**升起的浪涛在闪电下迸发出雪亮的光,它们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在这无尽的黑夜中与狂风一同猖獗。

堂本本甚至觉得自己身处的小屋就会在这样的风雨中散架,然后被海啸一般的怒涛就这样冲走,她相信自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想再靠近大海了。

寒风吹得她浑身发冷,大颗的雨水砸在伤口上有种暴虐般的刺痛,但堂本本已经没有力气爬起来关上那扇抽风似的门,更不要说支起身体插上门栓了。

她狼狈地靠在门口,略长的头发**的贴在脸上,把皮肤衬得如鬼一般惨无血色,再加上那撕裂天空的闪电一次次亮起,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和贞子站在了一个境界。

胡思乱想的同时,堂本本也终于慢慢回忆起之前所发生的事。

她记得自己听到母亲的事后,一时忘记防备,被对方抓住机会给敲晕了,不过她还是在本能的驱使下躲避了一瞬,因此并没有完全晕过去。

模糊中还记得栗原挟持她威胁凤家的保镖放了他的人,最后对方被逼无奈只好照做,然后她被一起带走,栗原好像决定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把她放下离开,他们从一处偏远的山林逃跑,结果在途中突然碰到另一伙人,好像是他们的仇家……

那时候堂本本只有一丝残留在外的意识,身体却毫无力气,只依稀记得栗原是想要护住她的,可惜他们人不多,寡不敌众,不能正面对战,只能逃跑。

栗原叫所有人分开逃,他自己带着她逃,那些人追上来,对着他们开枪,栗原自顾不暇,掩护他们的人在途中倒下了,她中了一枪之后就彻底晕了过去……

堂本本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开始借着闪电的光检查自己的伤口,身上除了腿上那一枪,还有几处或轻或重的骨折,其他只是些皮外伤,估计都是逃跑的时候造成的……

那个死栗原,如果不打晕她,凭着那些人根本不可能伤到自己,绝对不会沦落成这样!

堂本本暴躁地抓头发,这个动作牵动到伤口,烦躁的表情立马变成呲牙咧嘴,堂本本赶紧停了下来,不由更加无奈……等等,有什么被她忽略了!

现在的情况,她和栗原应该逃跑成功了,她没死,那栗原呢?!

堂本本赶忙抬头四处找,最终,目光停在了角落那一堆七零八落的工具堆旁。

一个男子躺在那里,闪电发出的刺目光芒偶尔划过他的脸庞,照亮他略显苍白的皮肤,还有那双沾着水珠,紧闭的眼睛。

男子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安宁的样子好像睡着一般平和又普通。

他身下的血迹已经干涸,只留下一滩滩凝结的暗红。

堂本本慢慢地往那里爬去,地面摩擦着她□出的皮肤火辣辣的疼,堂本本毫无所觉,只是双手机械地爬到他身边。

她盯着男子的脸看了一会,无声垂眸,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将食指放在对方的颈侧。

……没有脉搏。

他的腹部中了一枪,估计是用最后一口气带着她逃到这里的,然后失血过多而死……

虽然已经料到,但在亲手感受到面前人失去生机的那一刻,堂本本还是不可抑止的凉透了心,毕竟几个小时前还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甚至敲昏自己的人,现在已经再也不会醒来了。

堂本本和他并无多少瓜葛,甚至可以说,她本来就是帮凤镜夜去对付她的。可这个人却到死也没有抛下她,带着自己逃了出来……父亲曾经最信任的手下吗?

对方是为自己而死……堂本本握紧了拳头。

她坐在慢慢坐起来,发了一会呆,很久,才拉过旁边像是毛毯一样的东西,小心地盖在男子身上。

就在这时,眼角闪过的一抹光泽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只手机,被栗原紧紧握在手里,没有被毛毯盖住。

堂本本心中忽而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死寂的环境将心脏鼓动的声音烘托地十分诡异,她颤抖着掰开他的手指,把手机拿出来,冰冷的指尖划过屏幕解锁,屏幕上亮起的莹白光芒照亮这一方角落。

手机画面停在记事本的一页上,上面只有主人留下的几行字,冰冷无情,黑白分明的排列在那里。

――不要自责,少小姐,死亡是我唯一的退路。

――我七岁时被你父亲收养,十七年前,他是为救我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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