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盛春林和马树芬揹了空背箩往山背后走去。
背箩是用来揹煤的,山里人家烧煤得自己去煤需上揹,两三毛钱便可以买一大背箩乌黑发亮的块煤,有的需老板连称都不用,交三毛钱,能揹多少就装多少,十分便宜。
没有劳动力的人家也可以买煤烧,山路上经常有马哥头牵着驮煤的马路过,一驮煤炭一块五至两块钱,当得上三个壮劳力揹一次。
两人要去的珠米煤需离马家大田四里多远,一个上午最快只能揹一趟。
盛春林一则是为岳父岳母家省点买煤烧的钱,二则是为了与马树芬单独待在一起,点当着家人不好出口的知心话儿。
马树芬从小就怕进山揹煤。
但家里没有男孩,她老伯常常带了她进山揹煤,那背兜虽然不大,但装满煤也很沉,常常勒得她双肩疼痛,叫苦不迭。
不过,任她如何害怕,老伯就是不肯一个人去揹煤。
原来老伯特意编了个大背箩,需主往往只收他两毛钱让他随便装。
他把马树芬放在煤需外的树林中,自己一人去买煤,鼓着劲揹了一大背箩煤出来后,把自己多揹得的部份舀在马树芬的小背箩中,父女两人再一起揹回家去。
等到老伯揹不动煤以后,马树芬只能自己进山了,那种孤寂、无助、害怕的感觉,至今仍然记忆深刻。
盛春林见马树芬不话,回过头:“芬妹,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话?”
马树芬:“我在想小时候被老伯逼着来揹煤的事。春林哥,以后买点煤烧算了,我小时候揹怕了的。再,我已经上班挣钱了,未必连烧煤的钱都出不起?”
盛春林笑着:“芬妹,喊你来是陪我做伴,话儿,煤我一个人揹好了!”
马树芬:“那怎么行?要揹大家都揹,没理由让我打空手跟着你走。”
盛春林:“那你随便装点,做个样子算了!下午不揹了,提上一条大鱼,看孙老三去。”
马树芬:“就是嘛!发生哥回来这么久了都没去看人家,我的工作没人家帮忙,能得么?”
盛春林:“不是忙抢砌挡墙么!连孙老三都天天在工地上盯着,还加了几天夜班,好不容易总算全砌上了,累得我都没想起这个事来。”
马树芬:“我们扩公路也是很累的。不过发生哥这一招使得好,让出公路来做挡墙基础。要是继续在垮山下挖挡墙基础,再有一个月都砌不完。”
盛春林:“要不然周中国会满口服气呀!连他这个大学生都没先想到这个办法,孙老三一上工地就看出眉目,想出这个主意,真是聪明绝顶!”
马树芬:“明天公路局就来正式验收,男工排也要和我们女工排一样,过河修铁路去了。”
盛春林:“快走,乌云上来了!不定要下大雨。”
两人其实已经到了珠米煤需。所谓煤需,就是一个斜斜的煤洞,几个只围了遮羞布的工人用竹编的船子把煤从煤洞中拉出来,那船子呈长方形,底下的木框上钉了两根钢条,可以在煤洞中滑行,船子中的煤被翻倒出来时,可以看见钢条被磨擦得雪亮。
盛春林买了四毛钱的煤,自己满满地装了一背箩,却不顾马树芬反对,只给她象征性地装了一丁点,二人揹起来就走,赶路出生。
乌云似乎越聚越多,但雨却没有下下来。马树芬揹得少,轻快地走在前边。盛春林在后边紧赶慢赶,百十米就要用拐扒子支撑住背箩歇一气,累得满头大汗。
马树芬一边歇下来等他,一边心疼地:“让你不揹你偏要揹,怎么样?累坏了吧!不行分点儿给我,两个人同甘共苦,强似一个人拼命支持!”
盛春林:“不行!孙老三,女人是舀来疼的,不是舀来干重活的!我怕挨他骂!”
马树芬笑了,:“发生哥比你小,你却事事都要听他的,大而无用啊!”
盛春林:“我算什么?比他年龄大官位大票子多的人还不都要听他的,人家脑瓜够用!”
马树芬:“歇够了么?走吧!再耽误要挨雨淋了。”
然而雨却没有下下来。不过盛春林还是加快了速度。约摸十二点钟,两人回到了马树芬家。
马大娘已经做好了菜饭,盛春林和马树芬洗漱干净,坐上饭桌。
马大爷:“春林,揹煤很累,喝碗酒吧!”
盛春林:“老伯,下午我们要去看孙发生,喝红脸去不好!”
马大爷:“能来就请他来喝顿酒吃餐饭吧!哪天都行!孙家老三是个好小伙子!”
马树芬:“老伯,我们请请看吧,估计不可能来!”
晚饭七点钟就在医务室摆上了。盛春林自己带去十多斤的一条大鱼,自己把鱼煮成了红油水煮鱼。周中国炖了一只大公鸡,房东送了一大碗腊肉,一锅酸菜豆汤,竟然十分丰富。
孙发生、封玉婵、周中国、何秀蓉、冯长发、盛春枝、盛春林、马树芬、何天运、顾婉婷,全是一对一对的,当然,这得把孙发生和封玉婵算成一对才行。这一个多星期里,封玉婵每天晚上都与孙发生睡在一张床上,虽无夫妻之实,却已天天肌肤相亲。
司玉梅又被郭鹏接到三连去了,这一次郭鹏让他父亲去司家寨把司世全也接了来,司玉梅想不去都不行。这让封玉婵又有了与孙发生扮一对儿的机会,让她心里头倍加高兴。
周中国往人们的杯子里都斟满了土酒,举杯:“各位男女同胞,今日这酒,一是祝贺挡墙完工,公路也成功扩宽。二是祝贺孙连长出席地区积代会,受到上级表彰,大家干一口。”
五男五女全都举起酒杯,仰面把杯中酒喝了下去。
孙发生感动地:“谢谢周兄!谢谢大家!这阵子让大家为我担心,孙发生十分惭愧。”
冯长发:“老三,你现在是我们心中的偶像,不用和大家气,我们对你是敬佩的!”
何天运笑着:“发生哥,我总算对你的抱负明瞭于胸。怪不得你对戴宣发的高官厚禄无动于衷,不感兴趣,原来你的心中装的是国家民族,小弟拜服!”
孙发生:“天远,别把我拔得太高,诚实守信,以礼待人,宁折不弯!乃是自我评价。”
盛春林:“老三,还要加上一心为公,忘我工作,就比较全面了!”
周中国:“别光顾话,快!先吃些菜饭垫底,今天非一醉方休不可。”话刚落音,一连串惊雷便接二连三地响起来。闪电划过了漆黑的夜空,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来。
孙发生担心地,“大雨来就来,挡墙的保护期还没有到,不知能不能经受住考验,”
冯长发:“老三放心,山沟那边,垮山根部已经炸了个口子出来,我亲自试过,一有震动,上边的砂石大都往那边滚,垮向挡墙这边的很少。”
孙发生:“塌方不是全部往山沟滚,挡墙这边就有危险!挡墙不会垮,但砂石会涌上公路,造成堵塞。明天公路局要全路验收,堵了公路,还能交付使用么?”
周中国:“大家快吃!吃完了全都去工地看看,如果真垮下来堵了公路,那就全连上阵,把砂石全部清理下河,确保明天的验收!”
冯长发:“对!兵来将挡,水来土坉。我不相信我们斗不过老天爷!”
众人立即大吃大喝起来,似乎是与他们作对,外面的风雨也越来越大,雷声时断时续。
很快,一坛子土酒喝了个精光,水煮鱼、清汤鸡和那碗腊肉也吃得只剩下清汤。
周中国:“男的跑回去穿雨衣,寨门口会合,女的先在这儿帮着收拾,看情况再。”
众人齐声答应,跑了出去。孙发生取过雨衣穿上,舀了电筒,就要出门。
何秀蓉伸手阻止了他,:“三叔,你去干什么?有什么事,中国他们会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