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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纵死而望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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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二十五年元月,京都终于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可是对于那些刚刚被迁入京都的百姓来说,这场雪来与不来其实意义并不太大,无论官家提供多少方便庆贺新年,百姓们最想听到的却不是鞭炮与乐舞,他们更关心的是那些飞马驰过街巷的哨探,因为只要各地的叛乱不曾平息,那么所谓的“太平”就只是一个梦而已……。

“你确定消息属实?”

“宫中传来的消息千真万确,听闻消息,国主甚为震怒,若非两位皇妃拦阻,只怕方胜方大人到此刻还在宫门外跪着。”

“国主有否派人去追?那一众人等的去向可有打听清楚?”

“属下也觉的此事有些怪异,国主在见过方胜方大人后就突然改了主意,当日便召回了前往追赶的兵马,属下倒是真有安排过人手追查,可城内城外望风寻查的影卫众多,故而未能打听出去处。”

……

新近落成的柱国左将军府内,呆呆看着案头诏书的薛守信挥手遣退来人,一直到此刻,他那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到了实处。回京述职已然四日,薛守信却连国主的面都未能见上,他原以为这反常一幕是因为自己征讨叛逆收效甚微而遭到猜忌,可现在看来,只怕这事儿未必是出在自己身上。

迟疑片刻,薛守信扭头对着屏风后问道:“明心,此事你怎么看?”

“能有何事?若换做往日,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他方胜也不敢如此!既是真就做了,那便是有了比天更高的依仗!”

随着言语声起,一身青衣从事打扮的明心从屏风后迈步走了出来。

“便不能是义气所至?那姓谢的久无消息,方胜便有千般本事,屠城一事又能瞒得了多久?若然国主当真动了杀心,换做我薛守信只怕也会如此!”

日子久了,薛守信早已习惯了明心这点恶趣味,女扮男装也好,男扮女装也好,在涉川的军中似乎已经成了某种常例。不过,薛守信至始至终也无法认同明心对于人情世故的那些看法,哪怕她的推测一直就没有出现什么偏差。

“扑哧”一声浅笑自明心口中发出,仿佛是脚下一绊,那具娇弱无骨的身躯顺势栽入了薛守信怀中。

“万千人都杀过了,又岂会在乎一城一地百姓的生死?若是连这一点都看不不通透,他如何坐上那个位置?至于这救人于危难的所谓义举,他不会!那姓方胜的也不会!若眼拙若此,明心如何能入得你薛大将军的法眼?”

听闻明心此语,薛守信故作震惊神色,随即沉声说道:“大胆,你怎敢如此揣度圣意,便不怕为夫治你个不敬之罪?再者,你如何能知道薛某便不会如此,世人常说,兄弟如手足,至于婆姨嘛……那便好似薛某身上的寒铁之甲!”

狠狠在薛守信腰间捏了一把,这明心娇喘着说道:“算你知道哄人,可你便不怕来日自己有个闪失,这宝甲又会穿到别人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捅到了薛守信的痛处,明心看似玩笑一般的言语却令薛守信面色猛的一沉。

信轻轻推开身上的明心,薛守信正色说道:“你无需再用言语试探,我薛守信一言九鼎,此生便只有你一个女人,若然因过往经历而看轻于你,那便让薛某来日死于乱刃之下!”

薛守信的誓言掷地有声,明心便是再见多识广终究还是一名女子,听闻此言,一时也被触到伤心之处,眼中也难免泛起点点星芒。

看到心爱的女子眼含泪水,薛守信心下终究有些不忍,急切间赶忙岔开了话题。

“明心,圣上命我明日便回返南云州继续平叛,可此间事若是不清不楚,终究难以一心,为夫知道你那里消息广泛,可否对为夫言明厉害?”

缓缓梳理着薛守信鬓角乱发,明心凝视薛守信双眼说道:“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可你为什么就不能一直糊涂下去?”

“草木衍生,无根难长,你我既做了夫妻,那便同命相连,试问何事便不可交托,又有何事便不能包容?”

伴随着一阵抽泣,明心再次投入薛守信怀中,只是这一次,薛守信明显感到怀中的那副身躯时而冰冷时而炙热,手掌轻抚之下,这身躯更是生出一阵难以抑制的颤抖。

抽泣良久,这明心终于忍住悲声抬起下颚开口说道:“将军言至于此,明心何敢再做隐瞒……,那方胜四日之前见过一人,此人姓候名敬宗,将军想必也是识得。

明心得到的消息是,半月之前,此人忽然辞去宫中职司,其后便在京都销声匿迹,可就在四日之前,此人又忽然回返京都,然而怪异之处恰在于此,这候敬宗回返京都,不去拜见故主反倒是进了方胜府第,密谈一夜后便再次飘然而去,其后两日,那刘公祠内的女眷也没了踪影,妾身以为,这候敬宗定然是知道了什么消息,这才令方胜暗中送走刘公祠内的谢家女眷。”

“忤逆圣意私放人犯,这方胜如何能胆大至此?那候敬宗现在何处?莫非与谢府女眷同行?”

扪心自问,薛守信与谢观星多少有些交情,可是见得多了也听得多了,他早已看清楚了单勉将谢府家人困于刘公祠内的真正动机。

“事出突然,这候敬宗平日里除了和一名叫徐吉利的仵作有些来往,就再没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故而等到各方势力发觉事情诡异,再想查找此人下落已没了可能……。”

“明心你可知这谢观星是何来历?因何此人行事如此不羁却能妥妥当当活到现在?”

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颤抖传来,可也正是因为这颤抖,薛守信确定,明心知道的事情远比自己认定的要多。

手指轻轻扫过薛守信面颊上的胡茬,明心望向薛守信的双目晶莹恍若墨玉。

“将军还是莫要再问这些事情,义父那里的状况将军不是不知,莫非定然要让明心交托生死,明心若死,将军来日又往哪里栖身?”

一阵莫名的寒意充斥薛守信周身,也许明心说得对,自己一路搏命,可临了又能换来些什么?天下之大,何处才是将军容身之所?偌大的柱国左将军府吗?说到底,那不过是一座掩埋着传说与荣耀的坟墓。

……

“兄弟你这是何苦?这上好的饭食让兄弟们享用岂非更好?人家王哈儿王大人都知道个进退,难道你家将军便甘心做个痴人?说到底,你家将军不过是求个名罢了!这恶人总要有人来做,你可是要想好了,来日莫说老哥我没有劝过你!”

仁厚街的一处宅院外,提着竹笼的薛毕闲再次被同一名影卫官员拦住。

许是来来往往的时日多了,毕闲和这名影卫官员自然混得比旁人更为熟络,可是今日这位“大哥”的话儿明显比平日要多了一些,虽然这一点变化应该算不了什么,可薛毕闲多少还是感到有些不适。

“李哥,我家将军既有差遣,毕闲便是再不乐意也要应个差事,李哥即是明白人,那还请行个方便。”

言语的份量终究抵不过银子,当大包银两入手,前柱国将军府的西侧小门再次敞开一道缝隙。

跟随薛守信日久,毕闲清楚,不该知道的事情最好少打听,而不该做的事情还是少去招惹为妙,那个人是生是死倒是关自己鸟事,只要将手中竹制提篮摆进正厅,那也就算是交了差使。

青竹编成的六层提篮遍布封纸,其用意大抵是防止有人中途动些手脚,然而这一举措在薛毕闲看来纯粹多余,自家将军现下如日中天,又有哪个不开眼的回来自找麻烦。

空荡荡薛府正堂遍布蛛网,翻倒的桌椅似乎预示着一段传说的终结,可毕闲看得出,那个人到现在还活着,因为昨日送来的提篮已经打开,而内里的碗碟也已被人清洗的干干净净。

叹了一口气,毕闲放下了手中的提篮。待向着内院看了一眼,毕闲再次叹了一口气,随即提起那个摆放着空碟空碗的提篮准备离开。

“你家将军近日如何?南云州那里的战事又如何?”

正厅偏门处传来的一声问询让薛毕闲停住了脚步,出于一种本能,他下意识转身跪倒。

“禁军虎营百人卫薛毕闲见过老将将军,老将军安好!”

颤巍巍的声音再次响起。

“莫要客套,你且告诉老朽,你家将军近日如何,南云州那里的战事又如何?”

“四日前我家将军入京述职,不日便要返回。至于南云州那里的战事,听闻叛军众多又有道门弟子暗中相助,故而我家将军便是智计百出一时也难以平定。”

“此番回去,你且转告你家将军,此一时,彼一时!对了,顺便在对你家将军言语一声,老朽这里近日鼠患成灾,若得机会且送只猫来!”

“毕闲定当转告,还请老将军安心静养,或许无需太多时日,圣上那里会改了主意!”

“哈哈”一阵笑喘,貌似这薛绍薛老将军还有话儿要讲,可等了许久,偏门内的那个声音却就此打住……。

离了薛绍府第,一身便服的薛毕闲行得很快,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总觉得今日那个叫李敢的影卫官员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然而更让薛毕闲感到怪异的是薛绍那番话语。

“送猫?到了这会,薛绍府中还能有老鼠吗?若是真有老鼠存活,自己何苦日日往那里呈送饭食!”

疑问也只是那么一瞬,刚刚转过街角,迎面的一撞让薛毕闲心生怒意,可还没等他开口叱喝,胸腹间当即传来的一阵剧痛。

沿着墙面下坐,薛毕闲惊讶的看着那柄插入自己腹中的短刃,坦白说,他想到过这种结局,但他没有想到,会来得这般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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