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放的伤口开始快速愈合,气息也逐渐趋于平稳。
诗娴坐在寒放身边怔怔出神,自打她产生意识之后,从来都是杀伐果断,绝不留情,而今却破天荒地第一次救了一个人,而且还是自己的仇人。这一切恍若梦魇,似乎无形当中有什么影响着她的意志,感觉如此不真实。
良久,她细声自语道:“血母所夺走的一切,我必当百倍讨回,而你……我又该如何抉择?”
寒放不着寸缕,她不敢再多看一眼,赶紧控制一团混沌雾气裹住了那让她倍感羞赧的身躯。
一日后,寒放恢复了一些意识,双目紧闭,全身瘫软无力,脑中一片空白。许久之后,他喃喃自语道:“就这样死了吗?实在不甘心啊!”
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嗯?下面怎么凉嗖嗖的?
寒放心中诧异,几乎用尽了全力伸手向胯部慢慢摸去。
整整一天,诗娴始终坐在寒放身边没有远离。当她隐约间听到寒放的话时俏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便撤掉裹在他身上的雾气观察。可当她看到寒放用手摸向那里时,颜色立刻大变,美丽的双颊顿时绯红无比。
下流!她心中暗骂,急忙闭上眼睛飘到一丈之外。
刚落到地面,便听到寒放虚弱的哀嚎声:“靠,谁把我扒光了?妈的,难道冥界不让鬼穿衣服?”
诗娴张口结舌,美目中闪过一丝慌乱。此处就他们两人,这如何解释得清?
寒放心头痛苦未消,又添郁闷,好半天才睁开双目,入眼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不禁疑惑道:“这就是冥界?”
他苦苦一笑,积攒了一些力气慢慢站起身来观察四周,当看到那熟悉的倩影时,脸色突然一变,“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突然拍了自己一巴掌,不是在做梦!心中一动,难道我没死?
想到此,他急忙感应天衣,并迅速幻化出一身白袍,而后看着诗娴,满心希翼地问道:“你…你把我怎么了?”
诗娴娇躯一颤,俏脸上的羞恼转瞬即逝,磨着贝齿,极力抑制住将他千刀万剐的冲动,冷冷地道:“若再口出轻薄之语,我不介意让你再死一次!”
难道自己真没死?寒放在腿上掐了自己一下,顿时满心激动。大悲过后,大喜突来,再看到刚才的那一抹羞涩,让他心中一阵恍惚。
面似桃花别样红,眸如秋水娇更浓。两百年,弹指一挥间,佳人犹未老。她曾经的羞涩、曾经的笑颜,胜过琳琅美玉,胜过百花齐放。这种美应在广寒宫阙,不属人间有,那才是真正熟悉而又属于自己的美!
然而,属于自己的美转瞬即逝,又迅速变成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艳。寒放眼角发热,缓缓向诗娴走去。
“再往前半步,我必杀你!”诗娴神色自如,一柄样式古朴的短剑自体内飞出,飘到身前,剑鞘上点缀着一颗闪闪发光的白色晶玉。寒放体内的血慰忽然躁动了起来,能引起血慰的反应,那柄短剑必然非同一般。
他脚下不停,心中激动不已,如释重负地道:“已经让你杀过一次了,还怕第二次吗?”
“锵!”寒放话刚说完,剑鸣之声骤然响起,一抹白光脱离剑鞘,以电光火石之速向他射来……
几缕断发飘落而下,半尺长的白芒在寒放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没入白雾深处。
寒放脸色一变,没敢再越雷池半步,他没想到诗娴竟然说到做到,如果刚才反应再慢点儿,落在地上的就不是那几根头发了。
半尺长的白光在半空中折返而回,“锵”的一声又插入漂浮在诗娴身前的剑鞘内。
两人间隔不足一丈,相互对视,神色复杂。虽然险些挨了一剑,但寒放心中却万分狂喜,诗娴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明显减少了很多,不管她接不接受她的身世,但能让她的杀意大减,这足让寒放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哪怕再渺小,他也要为之付出一切。
寒放的身体还很虚弱,脸上几无血色,见诗娴目光闪烁,似乎有些逃避,便没有提及两人之间的事情,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人:“花间派还有你的一个宗族后辈,她叫‘季芸’,如今,你也只剩下她一个同族亲人了。”他很想把自己也加到亲人的范畴中,但也知道多半会自讨没趣。他看得出来,现在的诗娴对他们曾经的关系很抵触。
诗娴眸光一闪,很快又归于平静。
寒放强颜一笑,说道:“仙子功参造化,心胸可纳天地,如果没有其他事,我想……你也知道,我们离开的时间一长,他们会担心。”
“我说过要放你离开了么?”诗娴清冷一笑,将漂浮在身前的短剑拿在手中,轻轻摩挲。
寒放干笑几声,说道:“呃…要不我陪仙子谈谈人生理想,展望一下美好未来?或者探讨探讨古文诗词,增加一下内涵修养?要不就聊聊圣贤胸怀天下的伟大事迹,化解一下我们之间的仇怨,如何?实在不行……”
“能挡得住白雪的一次攻击,我可以饶你不死,不许躲!”诗娴打断寒放的试探,手腕一抖,短剑脱鞘而出,再次向他射来。
剑如其名,白雪发出湛湛神光,所蕴含的力道比上次浑厚了数倍,所过之处,一条条空间裂纹密如蛛网。寒放脸色突变,这丫头怎么还想杀他?这一剑若是挨实了,就算有天衣恐怕也得落个饮恨收场的结果,他现在还没有能力调动天衣的所有防御。
夺命白芒转瞬即至,寒放后退一步,精神力骤然爆发,在他身前凝结成一个半透明的大手迎向短剑。
一声沉闷的轰鸣声响起,寒放脸色再变,短剑竟然让他用精神力凝结而成的大手剧烈地晃动起来,仅仅在瞬间就将之洞穿,向眉心射来。
诗娴见寒放竟然真的没有躲避,目中闪过一丝挣扎,刚要将白雪撤回,却见寒放身前突然出现一柄金光灿灿的长刀。
“叮!”随着一道清脆的声响,短剑白光隐褪,落在寒放脚下。
诗娴一脸诧异,怔怔的望着落在地上的白雪。他竟然挡了下来?
寒放心有余悸地望着呈现在眼前的血慰,没想到紧急时刻它竟然自动出现替他挡住了那一击。如果放在平时,就算他调动全身所有阴阳之气输送给血慰,也不一定挡得下短剑的这一次攻击。
忽然想起老祖宗寒云说过的话,神器拥有意识。
擦了下额头的冷汗,寒放收回血慰,屈身要捡起白雪,刚一接触,原本归于平静的白雪突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一时间,白芒乍现,股股摄人心神的杀气让他遍体生凉,就连几寸长的刀柄都散发着迫人心神的寒光。
在诗娴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寒放将白雪紧紧攥在手中强行镇压了下来。忍着手中传来的剧痛将白雪向诗娴递过去。
待寒放手掌摊开,已是鲜血淋漓,几道杀气竟然让他皮开肉绽。
如果刚才没能挡得住,他真的就魂飞魄散了,**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里的苦涩,寒放鼻子泛酸,咧嘴一笑,说道:“剑如其名,多谢仙子手下留情。”
诗娴眸子一动,白雪不染一丝血迹,自寒放手心轻轻飘起,插在剑鞘中,化成一抹白芒隐入体内。
寒放愣了愣神,包括诗娴前日所持的那柄长剑在内,再加上这把短剑白雪,它们都不是一般的神器。难道人界修神者抢得头破血流的神器在神界就这么不值钱?
诗娴美目看了寒放一眼,转过身去,说道:“我说过,你能挡得下白雪一击,便不再与你计较,你可以走了。”
寒放心中狂喜,虽然连续几次都与死神擦肩而过,但能换来诗娴的另一种态度,一切都值了。
磅礴的雾气滚滚涌动,寒放忽然觉得全身压力大减,下一刻,如时空疾转一般,两人出现在另一方天地之间。
盘月抛皎,星光灿烂。远处,连绵起伏的巍峨山川如成群蛰伏在大地上的巨兽一般,静谧中带着几分峥嵘。
月光洒在诗娴身上,美得如诗如画,朦胧而出尘,与寒放站在一起,如一对谪落人间的仙侣,随时都会羽飞而去。
寒放站在诗娴身边,俯视脚下山岳,远望长架于莫兰河上的虹光,有种从地狱冲向人间的错觉。
深吸了一口气,细嗅身边传来的缕缕清幽淡雅。多么熟悉的味道!他神情陶然,如痴如醉,恨不得永远呆在这里,陪着她享受这份失而复得,却又短暂的宁静。
曾几何时,他们坐拥月下河边,情柔意蜜。可惜天意弄人,这种让他曾经习以为常的浪漫而今却变得只能心驰神往,黯然追忆。
寒放仰望头顶圆月,目光迷离,语由心生,怅然叹道:“以前,我们也经常坐在河边看月亮。为此,伯父还防贼似地告诫我,叫我不要心急,老实一点儿。”
诗娴紫衣飘飘,长发披肩,向旁边横移数尺,刻意与寒放保持了一定距离,犹如一朵孤傲、纯洁的莲花沐浴在清幽的月光下,她轻声细语道:“能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吗?”
寒放心头一震,压制着满心激动看向诗娴,说道:“伯父名叫‘季凡’,伯母‘蔡荷’。你还有一个哥哥,叫‘季诗成’,芸儿便是他所传下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