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一个人平日里多么沉静如水,他都会有好奇的时候。
更何况,陆小凤本来就不是一个沉得住心的人。
所以他转了转头,无奈发现自己还是只能看见林渊的背影,便眉头一皱,便问道:“莫非,你是在思念那位姑娘?”
像花满楼这般云淡风轻的人向来极少为自己担忧怅然过。
但他若是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再宁如水淡如波的心也会随之生出无穷涟漪。
而几天之前,花满楼便无意中遇到了这么一个令他动心的姑娘。她的名字,叫做上官飞燕。
林渊微微一笑,眼底波澜渐起,却最终似是沉凝眼前这皎皎月色之中。
鼻腔之间热流涌动,他虽没有镜子,却也知道那看起来绝非什么绝佳妙景。
本想说点别的,但这倒也是个极好的理由,若是弃之不用,岂非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好心?
不过就算用了,也不能留下什么破绽。
于是他倚着门,望着天上一弦纤纤冷月,假意咳嗽了几声,含笑说道:“陆小凤,有时我真宁愿你不是那样聪明的人。”
“但我若不聪明一点,便已经成了一只死小鸡了。”陆小凤用手碰了碰木桶,叹了口气,道:“但为何你可以为了她操心,却不肯为了自己的身体多操点心?”
――他是不肯多操心,但我就差把心都给操断了……刚刚就在检查呢,结果不是被你这个嘴上长眉毛,眉毛上长胡子的臭小鸡给打断了吗?
林渊眼角一挑,感受到鼻腔间渐渐涌出的温热之感之后,唇角边上的笑容中忽然含了几分冷意。但即使如此,他说话的声音却还是春风带雨般温柔。
“照你这么说,我便不该来看你,而该好好地躺在床上休息。”
见他以调侃的语气回答自己的问题,陆小凤先是一愣,然后忽然笑道:“不错不错,看来我也做了一回笨蛋。”
有些人越是遇到危机重重便越是冷静镇定,可越是遇到与自己的亲友相关的事便越是糊涂犯傻。关心则乱,即使是高明睿智如陆小凤这般人物也不能完全幸免。
“可天下若是多一些像你这样的笨蛋,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有趣多了。”
说完这句话,林渊便轻笑了一声,借着扶门槛的机会挡住陆小凤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用手擦了擦鼻血,然后广袖一挥便飘然离去。
陆小凤见他远去,也随之微微一笑。
只是出了陆小凤的视线,林渊便毫无顾忌地伸出手,缓慢而坚定地搓了搓,试图让血迹化开。
洗澡的水声可以起到一定的干扰作用,所以陆小凤应当不会听到他搓手的声音。
无论如何,这场意料之外的闹剧算是有了个差强人意的收尾。
而回房之后,林渊便躺在床上,保持着端正睡姿,试图安稳睡去。
但只睡了一小会儿,他便被脑中响起的一个慵懒无比的声音吵醒。
【出了这么大的事,亏你还能睡得安稳。】
无需细想林渊便能猜到这是谁的声音,只有那个不务正业以欺压新人为乐趣的闲人才有空来对他冷嘲热讽。
他立时睁开了双眼,面色淡漠地回应着好友的心灵连接,说道:【你怎么来了?】
【杨玖在看一些奇怪的东西,没空查看你那任务的监控录像。所以我就替她查了一下,没想到竟然发现了这么大的事情。】
这话看似并无恶意,但孙青鱼说话的语调似乎总带着股调笑戏谑之意,总是让谁也无法弄清他到底是真心关怀还是虚情假意。
总之照此看来,他应该是已经知道司马逍遥的存在了。
但林渊却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一种关心模式,虽然各有奇异之处,但道理却都是想通无碍的。
【你不去告诉别人,却特地跑来问我,这算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告诉别人?】
【你要是已经告诉了别人,来问我的恐怕就是梁区长了。】
【兜兜绕绕,你却还是不肯说明自己隐瞒不报的原因。】孙青鱼的声音立时冷了下来,如素雪覆青瓦一般含着几分淡淡的寒意。
【你觉得这是隐瞒不报?我却觉得这算是不打草惊蛇。】林渊挑了挑眉毛,随即便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要是在完成任务之外还能看上一场热热闹闹的戏,顺带着将事情漂漂亮亮地解决了,岂不是更好?】
【我当然知道你有你的考虑,但你总给我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孙青鱼冷然一笑,又缓缓说道,【你平日里就不喜交际,也很少将什么事放在心上。现在区长那个位子快要换人坐了,你却似乎连争都不肯去争一下?我该说你是对人对事都不认真呢?还是根本就懒得去做好?】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奇怪的人,少了一个竞争对手竟然还不开心。】林渊撇了撇嘴,摸了摸额头,说道,【我一向觉得,在没必要重视的事上认真和在有必要重视的事上疏忽都是件极其愚蠢的事情。所以我这人有个不好的习惯,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绝。】
他的面上毫无表情,幽邃无边的眼底却仿佛映着天边那深深浅浅的月晕。
【很明显的是,那个位子还没有好到值得我做到最绝的程度。】
孙青鱼的沉默如寒澈的井水一般仿佛快要化为亘古的冷寂。
但只过了一会儿,他便转移话题,开始问一些林渊对司马逍遥的看法。
【他的气质有些分裂,似乎是不能极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这点与那身武功剑法并不相称。】林渊在眼中凝起一抹笑意,侃侃而谈道,【他也有可能是直接对某个高手进行了夺舍,抢了对方的身体之后,把对方的精神源赶出了体外。】
林渊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这样的假设可以解释他为什么有的时候气质雍然。因为那是原主人残留的感情记忆还在影响他的行为模式的表现。而另外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身上必定携带了什么具有精神迷惑性的物品,容易让人对他产生好感。而花满楼之所以不太喜欢他,或许是因为感觉太过敏锐以至于察觉到了他身上那股违和之感。至于花满楼这身上的病症,似是中毒所致,但又似乎不是。但无论如何,那都与司马逍遥的出现脱不了关系。】
【只是见了一面便能联想到这么多。】孙青鱼笑道,【看来你认真起来的样子要比平时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好多了。】
【不,有些可以肯定,有些都是瞎猜的。】林渊唇边的笑意淡了下来,【有可能他只是想装一装逼,结果没能坚持到底,便不打算装了。所以看起来很像是精分前期。】
【不管怎样,我会支开杨玖,让她尽量不去注意到你这边发生的事。】孙青鱼的话中带着一丝试探之意,【但这些都不是你最想说的话吧?】
【我最想说的恐怕不是你爱听的。】林渊的容色渐渐转为以往的淡漠无波,但眼底有笑意闪过,如清波凝雪一般璀璨晶莹。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爱听?】孙青鱼知道林渊一向很少在口头上表达自己的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前面种种虽然也是真实,但却流于表面。
而像他这样戒心极强却又目光敏锐的人,必有惊人所想隐于胸壑之间。
【你既这样说,那我也只能直说了。】林渊忽然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地在心中说了一句话。
【混蛋,你***吵到我睡觉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二日,花满楼终于醒来。
他似乎终于觉察出自己有必要重视起身上的小毛病,于是便辞别了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去了山庄附近的一家客栈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