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0、憋个大的

施密特没有立即回答,他伸手拿起桌上那张全家福照片,轻轻擦拭了一下相框玻璃,然后递给了赵振国。

照片是黑白的,但保存得很好。

照片上,年轻的施密特,那时头发还是深棕色,脸上没有皱纹,和一个年轻女子手挽手站着。

女子大约二十七日期:61年8月12日。

第二天,8月13日,柏林墙开始修建。

“这是......”赵振国抬起头。

“我的妻子,李槿禾。”施密特说,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她是中国人。56年,她来东柏林留学,学机械工程。我们在洪堡大学认识,59年结婚。60年,我们的女儿安娜出生。”

他接过相框,用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女子的脸:

“61年夏天,我们带安娜回她的老家海市探亲。我们在海市待了一个月,见了她的父母、兄弟姐妹。件夹沉甸甸的,不仅因为纸张的重量,更因为里面承载的东西,一个德国工程师十几年研究的结晶,一个丈夫对妻子深沉的爱,一个被时代撕裂的家庭的悲欢。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同情?这些在这样沉重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看看手表,他该走了。

“施密特博士,”他站起身,双手捧着那个文件夹,“这些资料,我会认真学习的。也请您......代我向您的夫人问好。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

施密特也站起来,握了握他的手:

“谢谢。照顾好这些资料,用好它们。这就是对我,对李,最好的回报。”

——

六点十分,赵振国回到酒店。

刚走进大厅,就看见唐康泰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咖啡,但显然已经凉了,没有冒热气。

“唐主任。”赵振国走过去。

唐康泰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回来了?谈得怎么样?”

他早上就觉察到赵振国偷溜出去,但并没有拆穿。

“他给了我一些资料。”赵振国打开文件夹,给唐康泰看。

唐康泰拿起一篇论文,快速浏览了几页,点点头:“都是干货。他为什么给你这些?”

赵振国深吸一口气,决定说实话:“因为他的夫人是中国人。”

唐康泰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盯着赵振国:“中国人?”

“对。海市人,1956年来东柏林留学,学机械工程。1961年夏天,他们带着女儿回海市探亲,返回德国时,正好赶上柏林墙修建。他们夫妻两个,从此再没见过面。”

唐康泰沉默了很久。他放下论文,端起那杯凉了的咖啡,喝了一口,皱皱眉,又放下了。

他重新拿起那篇论文,但这次没有看,只是用手指摩挲着纸张的边缘,若有所思。

“振国,我们明天就走了,你就老实点,不要节外生枝了...”

但赵振国忽然产生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像一颗种子,一旦落进心里,就迅速生根发芽,疯狂生长。

“唐主任,”赵振国压低声音,身体微微前倾,“我有个想法。”

唐康泰抬起头,看着赵振国,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还有一丝无奈。他就知道,这小子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不想听。”唐康泰说,语气很坚决,“明天我们就走了,不要再搞事情了。”

但他说这话时,脑袋却不自觉地向着赵振国靠了靠。嘴巴说着不想听,身体却很诚实。

赵振国抓住了这个信号,他凑得更近些,把想法大概说了。

唐康泰的表情凝固了。他看着赵振国,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他就该装聋的。

“唐主任,我不需要您同意整个计划,我只求您一件事——批准我往国内打个电话,打给周振邦。我只是问问他,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办法。如果他觉得不行,那就算了。如果他觉得可以,再商量下一步。”

唐康泰盯着他,良久,长长吐出一口气:“赵振国啊赵振国,我真是服了你了。让你不要节外生枝,你偏偏给我憋了个大的。”

——

周振邦被通知去接来自西德的电话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等到听说电话是赵振国打来的,他就有种不详的预感。

赵振国开始“闲聊”。

他语速不快,但内容琐碎,乱七八糟,驴唇不对马嘴,

但周振邦不敢松懈,用笔在纸上快速地记录着赵振国的话,希望能找到这些废话背后的秘密。

他听出来了,赵振国在用一种隐蔽的方式传递信息。

可这都什么玩意儿?

“东边的天气真好,德国啤酒很有名,偷闲半日也不错,李师傅的手艺很棒,槿花开花很美丽,禾苗生长需要阳光,争论这些没意义,取长补短才好,施舍是一种美德,咪咪生了小咪咪,特别的日子要庆祝。”

“东德偷李槿禾,争取施咪特”。

这什么鬼?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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