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睡眠也有压缩品就好了。
柴司睁开眼时,迷迷糊糊地心想,他一定已经睡了很久。
残余困倦如同大团大团的浸水棉花,将脑子里塞成一片白雾茫茫。他撑身起床时神智沉重、天旋地转——伸手去够手机时,竟不知该怎么调唤身体,险些一头从小床上栽下去。
还没睡够……但不得不醒了。
他没有能够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的奢侈,他隐约记得,还有千头万绪在等着他;“统治游戏”一天天地往前走,在他睡去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出了多少事?
更何况,身体里仿佛被人挖开了一个洞,胃液正在尖利地、空空地嘶叫。
柴司顺着小床滑坐在地上,浑身肌肉无一处不酸痛。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日期——有一刻,他以为手机和世界二者之间,必有一个出了问题。
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就12月5日了?
中间那么多天去哪了?
他使劲按了几下眼角,慢慢从满脑袋湿棉花里,拽出了一点点记忆的线头。
韩六月……救回来了,韩六月没事。
对,他想起来了,是砂雪告诉他的,她说韩六月在医院里,还喝了水、吃了东西……当时麦明河也在场。
麦明河说,她怀疑巢穴想对人世动手。
那时困倦已极的柴司,依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拉拢她的机会,他可以利用人世安危,把她捆绑到自己的船上。他干脆顺势而为,带她去看了有关上一次统治游戏的笔记。那天她还带来了一个人,是内特——
等等。
柴司揉了揉眉心。
不对,差点记错了。
麦明河是一个人来的,内特却是他夜里梦见的;只是内特在梦里却说了几句与麦明河有关的、很古怪的话……哪怕是在一觉睡醒之后,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她以老太太的样子骗人,害惨了我……26日,她就会拿到时间伪像了。”
26日……
柴司打开了手机信息。
麦明河是在12月3日告诉他,她在巢穴指示下救起了一个人的;从那以后两天里,她再没有一条消息、没有一个电话——是知道他一直在睡?还是又进巢穴了?
一个明社会的人,没有连包装袋一起撕开咬下咽进肚里——他甚至还记得要点隐私,在吃饭时把砂雪赶了出去。
“不是,给我分一块黄油鸡也行……”她被推出去时,还犹有不甘。
“吃不掉的给你,”柴司很诚实,“但别抱期望。”
他这辈子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吃饭与战斗是这么相似的事情。
几乎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力,每一次咬断都是一次攻击;同样的猛烈而专注,同样的热汗盈腾,同样是撕碎对方、换自己的活命。
简直像是在满足他未能察觉的杀欲。
等柴司终于餍足,停下餐具时,他发现自己确实给砂雪剩下了一块黄油鸡。
……这也算是照顾部下吧?
休息好了、又吃了饱饭,柴司心情都轻快了几分;当他给内特医生打去电话时,他甚至对其生出了宽容之心——人偶尔也要讲道理,毕竟梦是自己做的,不该用这个叫他倒霉。
内特在第二声铃响时,就接起了电话。
他的声音很平静:“喂?”
柴司顿了顿。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确实是“内特医生”。
“是我,”他说。
“我知道。什么事?”
如此镇定自若,好像柴司只是他的秘书。
柴司慢慢皱起了眉毛。“……你昨晚一点钟时在哪里,干什么了?”
“昨晚?当然在家睡觉呢。”内特医生平静地反问道:“夜里一点钟,还能干什么?发生什么了?”
……都敢反问他了。
“最近有什么不寻常吗?”
“没有。有猎人来就给他们治疗,没有病人就歇着。”
柴司堪称审讯专家;但是在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有效信息的前提下,他心中那一点隐约异样感,也未能叫他从内特医生嘴里问出什么东西来。
不太对劲。
……看来得找机会上门拜访一趟了。
然而叫柴司没有想到的是,这只是他今天第一个没有结果的电话。
他第二个电话,是打给麦明河的——他甚至连通话音都没有听见,通讯就被突然切断了。反复试了几次,没有一次能接通;他叫来砂雪,用她手机试,照样打不进去。
就连发出去的消息,也都浮起了红色的惊叹号。
就算人进了巢穴,手机也顶多是关机状态罢了;怎么看这样子,简直好像她把号码给注销了?
难道麦明河已经拿到了时间伪像,所以才突然人间蒸发?
柴司深深吸了一口气,第三个电话打给了天西。
天西行事很靠得住,他是家派猎人,肯定能联——
“你接通了本号码的语音信箱,请在‘嘀’一声后留言,”一个女声打断了他的信心。
柴司一把挂断了电话。
金雪梨把天西拐到什么地方去了?是从昨夜一直没有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