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个小时前,也就是在孔里奥奈的杀手小队从警局离开后,阿尔伯特刚松了口气,就看到夜莺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你就这么把机密文件和孩子都转交给别人了?”即使是质问,姆兰加的声音也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他的态度比之前更麻木,麻木得像他那布满伤痕的皮肤。
阿尔伯特站起来,手足无措。
他的人生往前算,比这更窘迫的时机恐怕一个也没有。
“你离开后还在监视我?”
“不然呢?我要去相信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我以为你们认识,他是那个绿头发的同伴。”警长解释。“黑头发,黄眼睛,也许你有印象。”
“同伴?”
姆兰加咀嚼着这个字眼:“你搞错了,而且你还没见到我提到的那个人,怎么知道他就是那个人的同伴。”
“我想我应该见过,这个世界上有绿色头发的人应该没有很多,我这辈子也只见到过一个,就在不久前,和那位贝略先生一起。除了是绿发人的同伴,实话说,贝略先生是一个比我更有能力的人,所以我私自决定将这件事交给他处置。”
独臂的夜莺哼了一声:“我就当这件事是真的,但那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他们也认识。”
警长尴尬地抬起右手,用手背擦了下额头:
“他们真的认识。”
夜莺看起来简直没话可说。
“如果你什么都做不到,那就办好你的本职工作吧。”
阿尔伯特的脸涨红一片,站在原地恭送他离开。
离开警局,姆兰加径直向巴斯贝大楼前进,那个孩子并不是重点,他是要去见见朱利尔斯的那个同伴——可能是。
的确,朱利尔斯是格罗涅的儿子,也许身边会跟着一位护卫,又或者是找了个魏奥底本地人当向导,而姆兰加也没有见过很多绿头发的人,所以阿尔伯特的判断大概率是正确的。
不过朱利尔斯到底是被巴斯贝请去了,所以这位“同伴”大概是没发挥什么作用。
甚至更往坏里想,他是敌是友也不分明。
所以他得去看看。
没多久,姆兰加就在巴斯贝大楼前见到了克雷顿·贝略本人。
这个人的确和阿尔伯特警长想的一样有用,他引发火情救出了朱利尔斯,又把孩子寄托在旅店,看起来非常可靠。
直到看到朱利尔斯在邮筒里投递了信件,姆兰加终于放下心来。
他在晚上雅,比任何贵族都更像贵族,同时也不缺乏勇气和坚毅,简直是完美的人类。
提起其他魔侯,人们的第一反应是恐惧。但如果提到的是塞万提斯,听众只会抱怨自己怎么不是那个幸运儿。
如果不是这位魔侯的一位子嗣曾心血来潮告知那些有能力观测到祂的人关于自己父亲的身份,而且直言美好的改变会收取某种代价,祂大概会被当做真正的神祇或大天使。
姆兰加是在六岁的时候得到了魔侯的眷顾,没有任何理由,他就是在脑海里忽然听到了那个声音,它听起来像是自己的声音,但却说着他不知道的事,教他如何达成自己的目的,成为更完美的自己。
靠着恶魔的帮助,他成功从济贫院离开,被至诚兄弟会接纳为其中一员。
可能在一些人眼里,这情况反而恶化了,姆兰加却在至诚兄弟会得到了心灵上的平静。
他接触到了更高的阶层,有了自己的信仰,并且能够直接施加力量去改变一些事物,这让他心满意足。
也许是他对自己的期望太低,他的“完美”止步于此。
这是个遗憾,至诚兄弟会对他有更高的希望。
抚养他的导师和亲切的教友需要他成为大人物,但至诚兄弟会在教会内部无路可走,只能作为王室一方获得升迁的机会。
于是姆兰加加入了夜莺。
在这个新环境,他前进的欲望再次被唤醒了。
也许断了一只手让他不得不从一线退休,但在之后,姆兰加也并非没有其他事可做。
自从罗伦战争之后,这个国家对于经验丰富的老人开始重视,政府部门不再轻易辞退他这样的专员,他还能在王国情报部做教官,或者什么别的不需要两只手的工作,他还有成功的机会。
怀抱着一种感激的心情,姆兰加缓步向附近灯火通明的火车站走去,在这个时间段,客运火车已经停止运营了,但他可以在候车大厅里过夜,许多人都是这么做的。
当他走进满是等待者的候车大厅,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在和车站的工作人员争吵,原因是这名工作人员要把这个男人从这里赶出去。
“你在这儿待了一下午,从白天到晚上,不上车,也不可能是等人,一直站在人群里看来看去,这让其他人感到不安。先生,恕我直言,这种行为很像小偷。”
男人勃然大怒:“混账东西!你竟敢把我和窃贼相提并论!”
工作人员见多了这样的醉汉和流氓,一点儿也不害怕:“随你怎么说吧,但既然你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我现在就得请你出去了。”
这个男人转头扫视了一圈,似乎最后在寻找着可以支持他的某人,但最终没有找到,于是伸出食指指着工作人员的额头。
“我们会再见面的,你下次见到我时就该知道怎么摆正自己的态度,不过我会像你今天一样坚决。”
他说完,便怒气冲冲地大步走向出口,也就是对着姆兰加迎面走来。
夜莺注意到他的脸。
黑发,绿眼,还有眼珠中央那扩散的瞳孔。
孔里奥奈们倚仗贵族特权在魏奥底附近光明正大生活的时间太长,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非人的特征,他们将其视为该人种的特殊之处,而不是疾病或怪异的体现,即使有外来者感到好奇,看到本地人见怪不怪的样子也只会当做自己无知。
就在姆兰加打量这个狼人的时候,这头狼人也注意到了他,在他的身边停下,狐疑地嗅了嗅。
“我们以前见过?”
“我想没有。”姆兰加说。
孔里奥奈恍若未闻,而是眯起眼睛:“哼,我知道了,你最近去过北区是不是?和那个该死的畜生一起.”
知道自己没法在善于追踪的狼人面前隐瞒,姆兰加索性松了口。
“我的确去过北区,但我想我的事务和贵方应该无关。”
狼人冷笑起来:“和我们无关——至诚兄弟会的人也配说这种话吗?”
姆兰加的打扮一目了然,只有至诚兄弟会的苦修士才会将伤口公然裸露,因为那是他们的力量之源,用衣物遮挡伤口反而会让他们变得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