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香君推绝了众人,终日在楼上守定诗扇,盼望侯郎回来。
不觉已到十月天气,谁知首辅马士英执掌朝纲,惟知呼朋聚党,大权在手,不过报怨复仇。
一日,因万玉园中红梅初放,要请杨龙友、阮大铖、越其杰、田仰等一班小人同赏红梅。
那杨龙友、阮大铖二人见帖,即在士英门房伺候传呼。
士英知他二人已到,遂传他进见。
二人进得门来,见了士英,百般奉承,千种诌媚,难以言述。
士英笑说道:“今日天气微寒,正宜小饮,才下朝来,日已过午,昼短夜长,短了三个时辰。”
二人打恭说:“是皆老师相调燮之功也!”
士英又问:“越、田二位怎不见到?”
长班禀说:“越老爷痔漏发了,早有辞帖。
田老爷打发家眷起身,晚间才来辞行。”
士英说:“既如此,吩咐摆席!”
士英上坐,二位傍坐,饮酒之时,说了些升迁闲话,讲了些奉承机趣。
大铖趁势就生陷害香君之心,遂向士英说:“老师相,今日花间雅集,梨园可以不用,但对此各花,也少不了一声晓风残月哩!”
士英笑向龙友说:“老妹丈是在行的,看有何人可以承应,着长班去唤。”
龙友说:“余皆平平,现有旧院李香君新学《牡丹亭》.
倒也唱得出。”
士英即着长班去唤,大铖故问说:“前日田百源用三百金要娶做妾,想必是他?”
龙友说:“可笑,这个呆丫头要与侯朝宗守节,断断不从,我着人往说数次,竟不下楼。”
士英闻听此言,怒遁:“有这样大胆奴才?
可恶,可恶!”
大铖来势激说道:“田漕抚是老师相乡亲,被他羞耻。
所关非小!”
长班上前禀说:“小人走到旧院去唤香君,他推托有病,不肯下楼。”士英想了想,说:“也罢,叫几个家人,小厮,持着财礼三百两,挟着衣服,抬着轿子,竟抬他送到田漕抚船上去。”家人领命急走。阮大铖向龙友说:“家人未必认得香君,倘或错了,却也未便。杨年兄同他前去,方保不错。”士英说:“这却也好!”
龙友径同家人往香君家去。
来到门首,家人一齐敲门,贞丽见叫门甚急,即着人开了门。
见轿夫、灯笼随着杨龙友进取。
龙友说:“他们是马相爷家人,拿三百两银子,要替田老爷来娶香君,快快打发上轿。”
家人将银子递与贞丽,说道:“银子在此,快些打扮上轿!”
贞丽见此光景。
将龙友扯了一把,同往香君楼上来。
叫开楼门,将此事一一告知香君。
香君说:“杨老爷是疼俺母子的,为何下此毒手?”
杨龙友说:“不干我事,这是马相爷动此义举,依我说,趁早收拾下楼。
这一班恶奴甚难支吾。”
香君闻言大怒,说:“杨老爷说那里话?
当日是你作媒。
将奴嫁与侯郎,现有诗扇为证!”
遂将扇取来,向龙友一伸,说道:“这首诗老爷也曾看过,难道忘了不成?
我与侯郎既成夫妇,举案齐眉,固是万幸,即生离死别,亦当矢志靡他!
如何再嫁人?
以伤风化!”
说还未了,只听楼下家人齐声喊叫:“夜已深了,快上轿,还要赶到船上去哩!”
贞丽说:“事已到此,也顾不得你了!
杨老爷抱定他,待我替他梳头穿衣,抱他上轿罢!”
香君手持诗扇,就如防身宝剑一般,前后乱打。
及至草草妆完,龙友方向前一抱,那知香君向楼板上一头撞去,鲜血乱喷,晕倒在楼板上不省人事。
贞丽见香君如此光景,又惊又疼,说:“我儿苏醒!
把花容碰了个稀烂,血流满楼,连诗扇都溅坏了,保儿暂扶他到卧房安歇,再作商量。”
正是:
奸臣要泄旧愤,那管美人花容?
且说香君将头面撞坏,溅污诗扇,已扶到卧房安歇,正在急忙之时,楼下家人又喊说:“夜已三更,骗去银子,不打发上轿,我们要上楼拿人哩!”
龙友遂向楼下说:“管家不要忙,略等一等,他母子分离难舍,其实可怜。”
贞丽闻听着忙,说道:“香君碰坏,外边声声要人,这可怎处?”
龙友趁势就说:“那宰相势力,你是知道的,这番执拗,你母子不要性命了!”
贞丽向龙友叩头,哀恳求救。
龙友寻思一会,说:“事已至此,没奈何,只有一权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