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数日,李安果死,彦思遂得补充健儿,为牧守圉人,不须忧愁衣食,自道是十分侥幸。
岂知渐渐有人晓得他曾做仆射过的,此时朝政紊乱,法纪废弛,也无人追究他的踪迹。
但只是起他个混名,叫他做“看马李仆射”
。
走将出来时,众人便指手点脚,当一场笑话。
看官,你道“仆射”
是何等样大官?
“后槽”
是何等样贱役?
如今一人身上先做了仆射,收场结果做得个看马的,岂不可笑?
却又一件,那些人依附内相,原是冰山,一朝失势,破败死亡,此是常理。
留得残生看马,还是便宜的事,不足为怪。
如今再说当日同时有一个官员,虽是得官不正,侥幸来的,却是自己所挣。谁知天不帮衬,有官无禄?并不曾犯着一个对头,并不曾做着一件事体,都是命里所招,下梢头弄得没出豁,比此更为可笑。诗曰:
富贵荣华何足论?从来世事等浮云。
登场傀儡休相赫,请看当艄郭使君!
这本话文,就是唐僖宗朝江陵有一个人,叫做郭七郎。
父亲在日,做江*大商,七郎长随着船上去走的。
父亲死过,是他当家了,真个是家资巨万,产业广延,有鸦飞不过的田宅,贼扛不动的金银山,乃楚城富民之首。
江、淮、河朔的贾客,多是领他重本,贸易往来。
却是这些富人惟有一项,不平心是他本等:大等秤进,小等秤出。
自家的,歹争做好;别人的,好争做歹。
这些领他本钱的贾客,没有一个不受尽他累的。
各各吞声忍气,只得受他。
你道为何?
只为本钱是他的,那江湖上走的人,拚得陪些辛苦在里头,随你尽着欺心真帐,还只是仗他资本营运,毕竟有些便宜处。
若一下冲撞了他,收拾了本钱去,就没得蛇弄了。
故此随你克剥,只是行得去的。
本钱越弄越大,所以富的人只管富了。
那时有一个极大商客,先前领了他几万银子,到京都做生意。
去了几年,久无音信。
直到乾符初年,郭七郎在家想着这注本钱没着落,他是大商,料无所失。
可惜没个人往京去一讨。
又想一想道:“闻得京都繁华去处,花柳之乡,不若借此事由,往彼一游。
一来可以索债,二来买笑追欢,三来觑个方便。
觅个前程,也是终身受用。”
真计已定。
七郎有一个老母。
一弟一妹在家,奴婢下人无数。
只是未曾娶得妻子。
当时分付弟妹承奉母亲,着一个都管看家,余人各守职业做生理。
自己却带几个惯走长路会事的家人在身边,一面到京都来。
七郎从小在江湖边生长,贾客船上往来。
自己也会撑得篙,摇得橹,手脚快便,把些饥餐渴饮之路,不在心上,不则一口到了。
元来那个大商。
姓张名全,混名张多宝,在京都开几处解典库。
又有几所缣缎铺,专一放官吏债,打大头脑的。
至于居间说事,卖官鬻爵,只要他一口担当。
事无不成。
也有叫他做“张多保”
的,只为凡事都是他保得过。
所以如此称呼。
满京人无不认得他的。
郭七郎到京,一问便着。
他见七郎到了,是个江*债主,起初进京时节,多亏他的几万本钱做桩,才做得开,成得这个大气概。
一见了欢然相接,叙了寒温,便摆起酒来。
把轿去教坊里,请了几个有名的行院前来陪侍,宾主尽欢。
酒散后,就留一个绝顶的妓者,叫做王赛儿,相伴了七郎,在一个书房里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