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平儿见沉鱼从豹营出来慌忙上前去扶,入手只觉沉鱼手冰凉如冰,不由得惊呼一声“娘娘的手好冰啊!”
沉鱼抬首朦胧的瞧她一眼,虚弱一笑,但觉眼前一黑,耳边却闻平儿尖叫一声,身子已软绵绵的栽倒下去。
沉鱼这一病便是五个月,问诊看病的大夫换过一波又一波却都不见好,她只一味的喝药,精神却越发的差了起来,到了腊月,竟是连床也起不来。
花语只是一再的宽慰,一再的让她喝药,她也听她的,药一碗一碗的喝下去,都感觉泥牛入海一般的。
这一日午后,花语又伺候沉鱼喝药,那药汁子黑沉沉的淀在碗中泛出一股药酸气,那黑油油的汤勺刚到嘴边沉鱼便觉一股酸气上涌,忙推开花语伏在床边干呕起来,肚子里空无一物,半响也只呕出些酸水。
“娘娘!”花语一惊,忙放下药碗,跪下为沉鱼抚背顺气。
“花语……”沉鱼虚弱的抬头看她一眼,身子无力的瘫倒在床“去把窗户开开……”
花语垂泪抬头,哽咽一声“娘娘,外面天寒地冻的,大夫交代了,您……吹不得风……”
沉鱼闻言微微仰头去看那紧闭的窗,葡萄多子的窗棂乌漆漆的黑染黑了沉鱼的眼,她眼中的光一点点的暗下去“多想看看来年的春花啊……”
花语禁不住抖了一下,帘幕低垂的床上,沉鱼半趴着,乌黑的发披淋淋的散了一床越发映的她面色惨白,瘦骨嶙峋。
“娘娘……”花语倒了杯清茶奉到沉鱼嘴边“娘娘漱漱口吧!”
“嗯!”沉鱼含了一口温茶在嘴里一过便吐在花语手中的痰盂内。
眼望着一地的污秽,花语犹豫了一下扶着沉鱼躺好“奴婢下去找人来收拾一下吧!”
沉鱼无力的点一下头,那厢里花语便放了床幔,自顾的出了房间。
帐顶上金线合欢上几只玉翅蝴蝶色彩斑斓直欲迷炫了人的眼,沉鱼阖上眸子,她又怎么不知花语的辛苦,园子里的奴才哪个不是踩低拜高的,一听说她久病不愈便都起了外心,成日里不是削尖了脑袋往外头跑便是挖空了心思的偷懒,现如今在她身边的唯独只剩下平儿与花语两个,平儿是本地人,家里还有母亲兄长在,因快到年关,谁不盼着一家团聚的,平儿嘴上虽没说什么,沉鱼也知她的心思,早早的便打发她回去住几日了,自己如今这副模样所能给她的也唯有这一项恩典了。
外面传来细微的声响和着水声,沉鱼睁开眼,心道“今日这帮奴才倒是来的好快”手不由得挑起罗帐一角,当下却是一愣。
花语跪在地上拿着抹布细细的擦着,过一会再将抹布放进水里洗过再重新擦一遍,那盆子水却不见冒着热气,花语的手被冻得通红的,隔着一会便缩了手轻声的呵气。
盖在被下的手渐渐收紧,沉鱼闭上眼慢慢的放了罗帐。
午膳的时候沉鱼却吃了大半碗小米粥,花语不由得喜上眉梢“娘娘今日的胃口真好”
沉鱼面上一顿,眼望向花语清减的身姿“你上回的伤还未好全吧?这般的瘦!”
花语正收拾正桌上的碗筷,闻言温婉一笑道“都四五个月了早就大好了,娘娘不用操心奴婢的,奴婢天生就不长肉,不知羡慕死多少园子里的姐妹了!”
沉鱼闻言正待说话,却听一人隔着珠帘笑道“花语姐姐这弱柳风姿还真是羡慕死平儿了!”
两人抬头果真见平儿挑帘而入,几日不见,平儿气色好了许多,上身穿一件大红碎花夹袄越发显得喜气动人。
平儿站到床边对着沉鱼一礼道“娘娘,奴婢回来了!”
沉鱼倚在枕上,看着平儿微微一笑“尚未过年,怎就回来了,不在家里多住几日?”
“娘娘开恩让奴婢回家住了这么三两日奴婢已经心满意足了,怎还能赖到过年后再归了,再说……”她顿了一顿,看着沉鱼越发苍白的脸色“将之年关了,娘娘身边没个人伺候怎么个事了?”
沉鱼闻言一滞,却听花语道“还算你小妮子有点良心,我还当你乐不思蜀的忘了姐姐了!”
平儿回头上下打量花语一眼道“平儿再怎么着也忘不掉娇花弱柳花容月貌的花语姐姐了!”
花语闻言面上一红,啐一口道“贫嘴!”
平儿嘻嘻一笑“姐姐莫气,妹妹这就给姐姐赔罪!”她说着从手中的包袱中掏出一颗鲜红的鸡蛋来递给花语。
花语嬉笑一声接过道“这还差不多”
“那我了?”沉鱼忽然开口唬的场中二人一愣。
平儿一时愣住,良久方才红着脸道“奴婢在娘娘面前放肆了!”
沉鱼板着面孔“的确了!给花语带了东西却忘记我的了……”她幽幽开口,却似真带了怨气。
平儿一愣却见一旁花语不停的跟她使眼色,这才慌忙伸手入包裹掏出几只红鸡蛋来送至沉鱼面前道“家中的嫂子昨儿个恰巧生了个6斤的胖小子,家中染的红鸡蛋带来给姐妹们图个乐的,怕入不了娘娘的眼!”
“红鸡蛋?”沉鱼伸手拿了一颗,一时却是愣住,原本家乡也是有生出小子染红鸡蛋给邻里分食的习俗的,“孩子可*么?”她不由得问了句。
“可不是!讨喜着了!”平儿嘻嘻一笑“家母跟兄长欢喜的了不得,那接生婆称了称,说是有6斤了,奴婢瞧着丁点的大,瞧不出6斤的样子,莫不是谎报了的!”
外头的疏影敲打着窗棂,发出“簌簌”的声响,沉鱼一时间却是愣住,她的恩儿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了?她却未见过,她的恩儿……不知道现在又在何方?
“王爷出发有四个月了吧?”起初听闻司马原出兵攻打云州之时,沉鱼着时吃了一惊,毕竟卫辽手下强兵猛将无数,相比之下溧阳守备虽严,但萧远军年事已高,更传言早年便有中风迹象,若不是太后多疑,手下除了这位嫡亲的哥哥再无人可用,断也不会让他出征,萧建业又是初出茅庐之辈,比之卫辽当不只逊色一重,司马原舍易求难,不知又是为何。
“回娘娘话,已有四个月零八天,前几日有书信回来,说王爷已与卫将军交战,首战不捷之后便驻守城下按兵不动了,先下算来已有7日了!”花语回禀道。
沉鱼闻言心中似乎一动,隐隐觉得有甚不妥,她看一眼花语,再看一眼边上沉默的平儿道“你们下去吧!我累了!”
“是!”两人闻言行了一礼,平儿放下罗帐,当下两人一齐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去,窗外的一株老白梅想来是开了,房内隐隐有暗香浮动,沉鱼闭眼思索了一下,花语既然与渡风有牵连,未必与卫辽就毫无关系,司马原把自己错认为方初晴,她虽不知那方初晴的身份,想来跟卫辽关系非比寻常,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将花语放到自己身边的原因,想来是怕自己妄动,如今既捅破了二人的窗户纸,他索性大方的放过花语,以显示他根本没将自己与花语放在眼中。
他是将自己当跳梁小丑一般了吧?沉鱼暗中攥紧了手,忽的生出一股子恨来,一股子不服来,到底谁是傻瓜,还犹未可知了!
到了半夜,沉鱼却断断续续的发起低热来,脑子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只觉得发冷发寒的厉害,花语千方百计的总算请来了大夫。
那老大夫把了脉却“咦”了一声。
花语不由一惊,问道“大夫?我家娘娘如何了?”
大夫抚须沉吟良久,却见沉鱼颤巍巍的睁开眼,当下一笑道“小人恭喜娘娘,娘娘将要大好了!”
当下三人皆是一喜,平儿心直口快道“娘娘发着热了,怎生大夫还说大好了?”她说道此处,横一眼大夫,嘀咕道“请您老总不来,原还不发热了,现在被拖的很了,您还寻话骗咱们了!”
大夫闻言面上一青即要发作,花语忙上前安抚道“小丫头不懂事,您老别计较,还是快给我们娘娘开个方子吧!”
那大夫面色稍齐,当下沉下气道“老夫行医多年,从不下妄言,我说娘娘将要大好,便是真要好了,起先娘娘郁结于心,多思多虑,这才一病不起,乃是心病,心病无医,如今娘娘发热,乃是郁气外泄,这热发完,心病皆去,可不是大好了?”
场中三人见大夫说完,皆是心中一定,虽听不懂大夫说的什么,总之是将要大好的意思,花语跟平儿不由得便是千恩万谢。
当下大夫开了副散热去湿的药方便就告辞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