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丞相可先让吴主下诏:荆州诸军军备松驰多年,需重新整装。”
“然国库空虚,故特设‘平准司军资调拨使’,统掌荆州关津税收,所入尽数用于军备。’”
“再任命丞相亲信为此使,持节赴荆州,设衙于江陵与襄阳。”
“凡汉国商船过境,皆由平准司统一查验、课税,税银直入军资库,按月拨付各军。”
“这其中最关键处,”冯大司马目光深邃,“许荆州诸将‘监税权’。每军可派一军吏入平准司为‘监税官’,账目公开,按月分润。”
吕壹眼中精光一闪:
“大司马的意思是……明面上夺了他们的收税权,实则许他们参与分账,且账目透明,所得反比私下截留更多?”
“正是。”冯大司马点头,“军头私收关津税,十成能入私囊五成已算清廉。”
“若由平准司统一征收,杜绝中饱,十成可实收八九成。”
“即便分他们三四成,也比原先多。且名正言顺,不怕御史弹劾。”
吕壹默然不语,看起来似乎是在心里反复权衡得失。
冯大司马也不催促,只是举杯轻啜,倾听水榭中池边偶尔响起的蝉鸣。
当看到吕壹目光闪烁不已,冯大司马嘴角微翘。
他知道,这上策对吴国来说,确实是上策,若是孙权在时,说不得就是直接着手准备了。
既能将关津税收归中枢,又能借“监税权”之名监控边境将领,实为加强集权的良方。
孙权做梦都想做到这一点。
然而这个吴国上策,对吕壹却是下策,甚至是下下策。
边境军头是中饱私囊,他妈的校事府就是清廉为国了?
许荆州诸将‘监税权’,还要账目公开?
这等于把校事府这些年暗中运作的财路全摊在阳光下。
更别说到时候交到孙峻和全公主府上的那两份,到哪去补上?
他吕壹今天真要答应了这个事,孙峻、全公主明日就会活剥了他。
而且还是校事府的校事亲自动手。
终于,吕壹长吁了一口气,看向冯大司马:
“敢问大司马,这中策又是如何?”
“若吕公认为上策不可行,那中策也是可以商量的。”
冯大司马放下杯盏,缓缓说道,“以‘汉吴盟好,共疏商路’为由,设‘汉吴联合商路护卫营’。”
“由汉国出部分精锐,吴国出部分兵马,混编成营,专司护卫商路。”
“凡商队过境,皆由此营护送,免收关津税作为‘护卫酬劳’。”
这年头,到处不太平,三五个旅人是不敢上路的,十个八个结伴不算多。
甚至还有特意专门等商队一起行走。
毕竟能组织商队往来于两国之间的,势力背景多半不会简单。
否则的话,险要处、僻静处等地方,多是教化不到的地方,看起来憨厚老实的老农,说不定一锄头就敲碎你后脑勺。
“此营主将,由汉吴双方各出一人。如此,关津税虽免,但商路安全大增,货物量必涨,平准司的易税收入,足以弥补损失。”
吴国的护卫肯定是经常变的,毕竟不可能让人吃独食。
谁吃得多谁吃得少,就看他们自己内部博弈。
吕壹眼睛一亮,继而沉吟:“那下策呢?”
冯大司马轻笑,笑声里带着几分玩味:“下策最简单——让荆州军头‘自愿’放弃。”
“吕公掌校事府,如今复监察之权,难道已经忘了早年是如何‘劝说’那些忤逆之人?”
吕壹闻言,脸色微变。
他当然没忘。
校事府最鼎盛时,持诏监察百官,凡有不服者,或罗织罪名下狱拷问,或暗中使人“暴卒”,朝臣见之如避蛇蝎。
但那是过去。
如今孙峻虽复校事府之权,却再三叮嘱:“监察可,擅杀不可;密报可,张扬不可。”
为何?
因为孙峻自己就是靠政变上台,最怕别人有样学样。
若校事府再公然掀起监察风波,私用酷刑,势必引起吴国朝臣将领的剧烈反弹。
孙峻权力再大,也只是丞相,不是皇帝。
若真扛不住压力,卖掉校事府以平息众怒,他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所以如今的校事府,行事远比孙权时代谨慎:
监察多在暗中,查获罪证皆密报孙峻,由孙峻以丞相府名义处置。
校事府已从台前的恶犬,变成了暗中的耳目——这也是糜十一郎教给他的。
吕壹又沉默良久。
冯大司马面含微笑,依旧不催。
吕壹忽然起身,对冯大司马深深一揖:“壹受教了。”
重新落座后,吕壹问道:
“大司马先前说有两个条件,如今已言其一,那其二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