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的半边脸,没有皮肤。
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和扭曲的血管,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中,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
像一张被活生生剥下,又胡乱贴回去的恐怖面具。
疤脸男没有说话。
只是用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冷冷地扫视着这个房间。
他的目光在空无一物的金属台上停顿了片刻,眉头微皱。
“妈妈!”
顾小挽吓得发出惊恐的哭喊。
顾亦安死死地抱着妈妈的腿,却被其中一个黑衣人一脚踹开。
他小小的身体撞在冰冷的金属台腿上,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不是疼痛。
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被强制灌入的庞大信息洪流。
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形。
桌椅,墙壁,还有闯入者。
万物的轮廓尽数瓦解,分解成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纠缠不休的彩色线条。
黑衣人身上的、妈妈身上的、妹妹身上的……
甚至连那张冰冷的金属台,都散发出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的彩色气息。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一锅,由无数信息构成的色彩浓汤。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剧痛,从大脑最深处轰然引爆!
他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灼热的白色光芒彻底吞噬。
妹妹的哭喊,母亲的尖叫,桌椅翻倒的巨响……
所有声音都变得很远,很远。
他死前最后的意识,定格在那张没有皮肤的、狰狞的半脸上。
然后,彻底坠入了黑暗。
……
无尽的黑暗里,前方一团“萤火”闪烁着妖异的光。
他向着那萤火奔跑,跑啊,跑,不知跑了多久,距离近在咫尺,又那么遥远。
就在他绝望时,那团“萤火”突然化作一张恐怖鬼脸,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
睁开眼,已是在第二天中午。
自己又活过来了!
阳光穿过未拉严的窗帘,刺得他眼底生疼。
头颅欲裂。
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脑髓深处的神经,带来一阵阵搏动的剧痛。
他躺在客厅的地毯上,身上盖着妈妈的外套。
妹妹顾小挽蜷缩在他身边,睡得正沉,眼角还挂着泪痕。
整个家,一片狼藉。
沙发被利器划开了长长的口子,露出发黄的海绵。
书架倒在地上,书籍和摆件碎了一地。
爸爸最喜欢的那个古董花瓶,变成了一堆躺在墙角的瓷片。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味道。
妈妈陈清然正蹲在地上,沉默地、一片一片地,收拾着那些碎裂的狼藉,
她的背影,在午后的阳光里,显得那么单薄,又那么倔强。
三天后。
他们搬离了那栋漂亮的大别墅。
搬进了一栋破旧的筒子楼。
长长的、昏暗的走廊,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房门,空气里永远混杂着油烟、霉菌和各种人家的饭菜味道。
顾亦安的噩梦,从那时候才算真正开始。
持续不断的头痛,成了他生活的主旋律。
妈妈带着他跑遍了临河市大大小小的医院,做了各种检查,ct、核磁共振,结果都显示一切正常。
最后,一个老中医诊断说,他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伤了心神,
开的汤药,喝下去像灌了一肚子泥浆,却没有任何效果。
直到有一天,他后知后觉地发现。
只要手不接触任何东西,那种搏动的头痛就会减轻很多。
从那天起,他开始戴上手套。
棉的、皮的、胶的……
各式各样的手套,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也成了同学眼中不折不扣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