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穿行在人群之中,好像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左看看右看看。
似乎被眼前这热闹景象渐渐驱散了心中由于暗查一直毫无进展而生出的沉重。
忽然,一间古朴的书局映入眼帘。
书局的匾额上写着“翰墨斋”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门口挂着两串风干的莲蓬,门楣上还贴着一副褪色的对联,透着几分雅致。
李景隆的脚步不由得顿住。
他想起了家中的嫣儿。
那丫头自小就不像别家姑娘那般喜欢描红绣花,反倒偏爱舞刀弄剑,一身武艺练得颇有章法。
除此之外,便是喜欢读书,尤其钟爱那些江湖话本或与兵法有关的书籍。
之前多次离京,他还未曾给女儿带过什么礼物。
不如趁着今日挑几本有趣的书,回去哄她开心。
“走,进去看看。”主意打定之后,李景隆朝着福生说了一句,抬脚便迈进了书局。
青竹为骨、素帛糊窗的书局里,檀香混着旧书页的霉味,丝丝缕缕漫在穿堂风里。
阳光斜斜漏过窗棂,在积了薄尘的书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几个零星的客人埋首于书册间,整个铺子静得只听见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二位客官里面请!”门口的店小二见有客人上门,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
脸上堆着憨厚的笑容,“请问二位是想买字帖,还是想挑些话本?”
“小店的书,可都是正宗的江南刻本,字迹清晰,装订工整!”
“不必招呼,我们随便看看。”李景隆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店小二见状,也不多扰,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翰墨斋的面积不算大,却收拾得干净整齐。
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从经史子集到诗词话本,应有尽有。
几个穿着儒衫的书生正站在书架前,捧着书低声交谈。
掌柜的则坐在柜台后,慢悠悠地翻着一本古籍,时光仿佛在这小小的书局里慢了下来。
李景隆缓步走到书架前,指尖拂过一本本泛黄的书页,目光仔细地挑选着。
他知道嫣儿的喜好,专挑那些情节曲折的江湖话本。
像兵法书籍这类东西,这种小铺面一般是不会有的。
不一会儿,福生的怀里便堆了厚厚一摞书,沉甸甸的。
福生是个武夫,这辈子舞刀弄枪在行,读书识字不过是略通皮毛。
看着怀里这些各式各样的书籍,只觉得头晕眼花,困意阵阵袭来,不由得有些无精打采。
李景隆却浑然不觉,依旧兴致勃勃地在书架间穿梭。
忽然,他的目光被墙角一幅落满灰尘的画卷吸引住了。
那画卷被随意地挂在最偏僻的角落,与周围墙壁上那些装裱精致、一尘不染的字画格格不入。
画卷的绫边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显然是被遗忘了许久,连阳光都吝啬于光顾此处。
李景隆心中一动,迈步走了过去,抬手轻轻拂去画上的灰尘。
随着灰尘簌簌落下,画卷上的内容渐渐清晰起来。
只见画中绘着一队人马,正穿行在层峦叠嶂的深山之中。
队伍中,一顶装饰华丽的轿子格外醒目。
轿帘半掀,隐约能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影。
轿子四周,簇拥着不少随从,有的身着明光甲胄,腰佩长刀,一看便是护卫。
有的则穿着青色官袍,手持笏板,应当是随行的官员。
队伍最前方,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身着布衣,手中拄着一根拐杖,正仰头朝着轿子里的人拱手作揖,神情恭敬又带着几分熟稔。
而轿中的人,似乎心情极好,正探出身来,朝着老者挥手致意。
脸上的笑容清晰可见,眉眼间透着几分热情。
李景隆的目光落在轿中人的脸上,瞳孔骤然一缩,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再也挪不动分毫。
时间仿佛从这一刻静止了一样,李景隆的眼里只剩下那副落满灰尘的画卷,再也看不到其他。
“少主,您喜欢这幅画?”身后的福生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迟疑。
他抻着脖子瞧了半晌,只看见画中山峦模糊,人影淡得近乎看不清轮廓。
实在瞧不出半分精妙之处。
若不是少主驻足打量了这么久,他怕是连眼角的余光都不会分给这幅画。
李景隆闻言,只是缓缓摇了摇头,眉心微蹙着,转身便要往书局深处走。
乌木长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越的声响,三步、五步。
就在他即将拐过书架拐角时,脚步却再一次猛地顿住。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猛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又像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耳畔低唤。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竟鬼使神差地转过身,快步折了回来,重新站在那幅落满灰尘的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