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英的惊呼声陡然响起,打破了书房里的死寂。
进门的瞬间,他一眼便认出了那个正被福生踩在脚下、满脸血污的身影。
那身四品官服虽然沾了尘土,却依旧能看出形制。
不是兵部武选司郎中裴亮,还能是谁?
李增枝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目光飞速扫过地面。
裴亮的惨状已经够触目惊心,而缩在矮桌旁、抖得像筛糠一样的秦平、顾远洲、卢勉三人,更是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虽然他不认识顾远洲和卢勉,但他认识秦平。
他没想到,李景隆今日突然回来,居然是在曹国公府私设刑堂!
而且其中一人还是官居四品,更是齐泰门下的重要人物!
一时间,李增枝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这里是李家的府邸,”李景隆终于缓缓开口,接着从书案后站起身。
玄色披风的下摆扫过书案一角堆叠的书籍,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的目光落在李增枝和李芳英身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像是在看两个跳梁小丑,“我凭什么不能回来?”
“你...”李增枝被噎得一窒,眼神躲闪着,不敢与李景隆那双深邃冰冷的眸子对视。
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紧张与慌乱,“你不是已经跟我们兄弟二人划清界限了么?!”
“还回来做什么...”
直到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撞破了一件天大的事。
一件足以让整个李家万劫不复的事!
他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开,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可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那只是跟你们二人划清界限,”李景隆缓步朝着他们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青石板上的惊雷,震得李增枝心头狂跳。
他缓缓停在二人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们,目光里的戏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我可从没说过从此脱离李家。”
“李家祠堂还在这里,里面还供奉着李家的列祖列宗。”李景隆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威压。
“我世袭曹国公之爵位,如今又被封为安定王,该从这个家里出去的人,应该是你们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废物吧?”
最后那“废物”二字,他咬得极重。
李增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他如何能反驳?
他和李芳英,为了在官场上谋得一席之地。
不惜投靠李景隆的死对头,攀上了齐泰这根高枝。
而且他们借着李家的余荫,在外作威作福惯了。
李景隆口中提到的李家祠堂,他们已经很久没进去过,因为他们无颜面对李家的列祖列宗和父亲的在天之灵。
而在李景隆的眼里,面前的二人早就不是什么兄弟,而是两个忘恩负义的蛀虫。
若不是顾及着年迈的李母,李景隆恐怕早就对他们下手了。
面对李景隆的直言不讳的质问,李增枝浑身冰凉,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但却脚下一软,踉跄着撞在身后的门框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既然你已经被封为王爵,那就更该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慌乱的李增枝双眼闪烁着,声音里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责备。
“你现在这是做什么?!他们可都是朝廷命官,难道你想给李家惹来灭顶之灾么?!”
他指着地上的裴亮等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眼底满是恐惧。
“灭顶之灾?”李景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彻骨的寒意,“就算我闯下天大的祸事,也跟你们无关。”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二人,冰冷得像是淬了毒的刀锋,“在我眼里,你们早就不是我的兄弟,生与死,我都不在乎。”
“那母亲呢?!”一旁的李芳英有些激动,抢在李增枝前面开了口。
“你们早就不配做他的儿子!”李景隆猛地转身,一手指着李芳英,“当初你们决定自立门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
“你们暗中拜入齐泰门下的时候,可曾想过她?!”
“只要有我在,她就不会有事!天塌下来我会顶着!”
“至于你们,爱活不活,爱死不死!”
“不过既然你们来了,”李景隆的话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那就正好看看,结党营私者的下场!”
说完,他不再看脸色煞白的李增枝和李芳英,转身大步走回书案后落座。
他拿起案上的茶杯,轻轻摩挲着杯壁,目光冷冷地落在依旧被踩在地上的裴亮身上,右手轻轻摆了摆。
这是一个无声的指令。
福生心领神会,松开踩在裴亮背上的脚。
随即一把揪住裴亮的后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裴亮踉跄着站稳,还没来得及挣扎,便被福生猛地按跪在地。
膝盖磕在坚硬的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闷响,疼得裴亮浑身抽搐,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紧接着,一阵森冷的寒意从脖颈处传来。
福生早已拔出腰间的佩刀,锋利的刀锋紧贴着裴亮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