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清楚这句话的分量——一旦传扬出去,李景隆必死无疑!
而他郭英,乃至整个郭家上下百余口人,都将被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景帅...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郭英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拂去衣襟上的茶渍。
接着紧锁着眉头,语气带着几分艰涩,“老夫年纪大了,耳力不济,方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已是他明确的表态——此事太过凶险,他不愿掺和,也不敢掺和。
“我不是在开玩笑。”李景隆的目光落在郭英微微颤抖的手指上,语气愈发凝重。
那份温和的笑意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晚辈今日登门,是带着十足的诚意与决心,绝非一时冲动。”
他向前探了探身子,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郭老久居乡野,或许不知朝堂如今的局势。”
“齐泰凭借天子信任,在朝中一手遮天!”
“甚至不择手段排除异己,任人唯亲,朝政日益腐败!”
“而天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听话懂事、谦逊有礼的皇太孙了。”
李景隆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为了巩固权力,他可以心狠手辣,不论忠奸!”
“当初跟随本王剿灭燕逆的北境功臣,如今留在朝中被重用的还有几人?”
“除了晚辈与郭老、耿炳文老将军,像盛勇、傅忠、平安这些曾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的中坚力量。”
“皆因功高震主,被天子猜忌,要么卸甲归田,要么被派往偏远之地,形同流放。”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甘与愤懑:“这样的朝廷,贤能尽失,奸佞当道,还能坚持多久?”
“这样的天子,刚愎自用,猜忌功臣,还值得天下人拥戴吗?”
郭英眉头紧锁,用力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抗拒:“景帅此言差矣。”
“天子年幼,或许在朝政处置上有不妥之处,但废立之事乃是逆天之举!”
“一旦行差踏错,便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疲惫,“老夫已经是土埋半截的人了,见过太多因争储夺嫡、派系争斗而家破人亡的惨剧,实在不想让郭家也落得那般下场。”
“此事,老夫恕难从命。”
他想起洪武年间那些血淋淋的教训,想起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袍泽。
只因卷入皇权争斗,便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心中便一阵后怕。
如今他只想安度晚年,守护家人平安,再也不愿踏入这凶险的漩涡。
“郭老!”李景隆猛地提高了声音,目光紧紧锁住郭英,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您难道就情愿看着太祖皇帝辛辛苦苦打下的大明江山,早晚有一日葬送在朱允炆的手中吗?!”
郭英沉默了。
堂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窗外的风声依旧。
郭英眉头皱得更紧,脸上满是挣扎与纠结。
李景隆的话,像一根针,狠狠刺中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是大明的开国功臣,亲眼见证了太祖皇帝如何披荆斩棘,平定天下,建立起这煌煌大明。
他对这片江山有着深厚的感情,也对曾经那些被冤杀的功臣心怀惋惜。
如今天子明显已经开始效仿当年太祖,从北境归来之后他便已然察觉。
这么下去,朝中贤良之臣恐怕都无法善终。
可废立天子,实在太过凶险,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
他低头看着地上碎裂的茶盏,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该如何抉择。
是坚守安稳,保全家人,还是为了所谓的“大明江山”,赌上整个郭家的命运?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重重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郭老乃是太祖皇帝生前最信任的肱骨之臣,当年随太祖披荆斩棘,九死一生才打下这大明江山。”
“您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毕生心血,终有一日落入乱臣贼子之手吗?!”
李景隆猛地站起身,袍袖扫过案几,带起一阵气流。
他刻意收敛了方才的急切,脸上满是痛心疾首的失望。
眼眶似有泛红,言语间字字泣血,仿佛承受着莫大的悲愤。
郭英缓缓抬头,脸上不见丝毫波澜,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面无表情地看向李景隆:“景帅此话何意?!何来‘乱臣贼子’之说?”
李景隆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讥讽,“郭老久居乡野,怕是被这庭院的清净蒙蔽了双眼!”
“如今的太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谨守本分的太子妃了!”
他向前两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她凭借太后之尊,无视朝纲,利用天子的孝心与信任,大肆在朝中安插吕氏宗族之人!”
“如今六部九卿、京营卫所,军政两界几乎遍布吕家亲信,个个身居要职,手握实权!”
“郭老试想,吕氏一族势力如此膨胀,若有朝一日起了二心,图谋不轨!”
“朝中上下皆是他们的人,谁能阻止?!”
李景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疾言厉色。
“再加上齐泰之流把持朝政,大肆排除异己!”
“朝中重臣要么被贬谪流放,要么被罢官夺爵,能臣良将凋零殆尽!”
“一旦天下有变,内有吕氏外戚专权,外无栋梁之臣镇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