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依然不是那种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而是一种带着绝望色彩的自救。
士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岩石边缘的回水湾,把那些散发着恶臭的、缠绕着各种垃圾的稻草和藤满捞上来。
没有人嫌脏。
因为比起活命,脏算个屁。
江鼎也没有闲着。他就坐在李牧之的“乌云踏雪”旁边,笨手笨脚地学着那些老兵的样子编织。
稻草粗糙,边缘像锯齿一样锋利,把他的手割得全是细小的血口子。混合着泥水,那种钻心的刺痛让他时刻保持着清醒。
李牧之坐在他对面,动作倒是熟练得很。他以前在边关,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
“你说,咱们这样子,还像是威震天下的北凉军吗?”
李牧之看着手里那个丑陋无比、像个破鸟窝一样的“马草鞋”,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江鼎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看四周。
几千个衣衫褴褛、满身泥污的汉子,正像一群乞丐一样,蹲在地上搓草绳,编草鞋。哪里还有半点当初黑甲铁骑的威风?
“老李。”
江鼎把那个编了一半的草鞋套在自己的手上,晃了晃。
“威风是给别人看的。命是自己的。”
“等会儿冲锋的时候,咱们这副鬼样子,兴许还能把那个爱干净的宇文无敌给吓死。”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像条大蜥蜴一样,从山下的烂泥地里,一点一点地“蠕动”了上来。
“什么人?!”
外围的哨兵紧张地举起了弩箭。
那个黑影停住了,抬起头。
那是一张完全被黑泥糊住的脸,只露出两只白多黑少的眼睛,还有一口森白的牙齿。
“别……别射……是我……”
声音微弱,嘶哑,但带着一股子熟悉的贱气。
“二狗子?”
铁头惊呼一声,衝过去把那个人从泥里拖了上来。
这是李牧之派出去的最后一波斥候里,唯一个活着回来的。
他身上并没有伤,整个人却像是脱了一层皮。他的衣服早就磨烂了,肚子和腿上全是泥沙磨出来的血印子。
“水……水……”
二狗子瘫在地上,像条脱水的鱼。
江鼎把最后半壶烧开的水递过去,二狗子也不嫌烫,咕咚咕咚一口气全灌了下去。
“说情况。”李牧之蹲下身,声音沉稳。
二狗子喘过气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露出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
“将军,参军。前面……青牛峡那边……”
他咽了口唾沫,嘴角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
“宇文成都那个老小子,正在开庆功宴呢。”
“庆功宴?”江鼎眉毛一挑。
“对。那帮孙子以为咱们都被水冲进下游喂王八了。”二狗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看见他们把从咱们这儿冲下去的破帐篷、破旗子都捞上去了,挂在寨门口当战利品展示。”
“他们的防守怎么样?”李牧之问到了关键点。
“松!松得裤腰带都掉了!”
二狗子兴奋地拍着大腿,“那青牛峡本来地势就高,洪水没淹着他们。但因为大坝截流,他们那边现在是一片烂泥塘子,连路都没有。”
“他们觉得没人能从这百里烂泥地里爬过去打他们。所以……连寨门都没关严实,哨兵都缩在棚子里喝酒烤火。”
“还有……”
二狗子从怀里掏出一块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我顺手在那边河滩上,捡了个这玩意儿。”
江鼎接过来打开一看。
那是一块还没烧完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令”字。
这是大晋水师的通行令牌。
“他们正在拆船。”二狗子解释道,“大晋的水师没全部被炸完,还有十几艘停在青牛峡上游。现在宇文成都嫌那些船没用了,正让人把船拆了,用木板铺路,想在大坝上修个行宫,好好欣赏一下他的‘杰作’。”
江鼎和李牧之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眼睛里,同时燃起了一团火。
原本,这百里烂泥地是天堑,是绝路。
但现在,因为敌人的傲慢,这条路变成了一条通往地狱的捷径。
“骄兵必败。”
江鼎把那块令牌捏在手里,木头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他想修行宫?好啊。”
江鼎站起身,看着那渐渐西沉的太阳。夕阳把这无边的烂泥地染成了一片血红。
“那咱们就去给他……送个终。”
“公输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