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哨卡外放三里,外鸣镝,内鸣号,亲自提着马灯,根据官兵可能上山的途径与几个人摸黑寻找己方逃走路线。
因为太仓促,上山下山就那么几条路,山寨也太原始,周遭根本没怎么布置过,空不设防,再怎么安排,也只能应付一场常规的奔袭,要是来一个高明的军事指挥官,对地形有一定的了解,两下一包抄,什么路不都给你塞死了?!
樊英花也有同感,一早就把自家人安排到山寨外头。
她口口声声方便扎营,实际上却想好了,一家人白天都睡过觉了,如果能悄无声息地潜伏,官兵夜里来,包抄上山,他们就能毫发无损地转移。
狄阿鸟知道她怎么想的,因为自己在骗着她,不好坚持让一家人与山寨同生共死的,也就由着她去,下山摸了摸逃走的路线,准备拐到那儿夸耀她一番,顺便问问他阿奶的情况,不料,刚刚到了那儿,就闻到细微的哭声,刹那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心中一疼,耳朵边半天没了音。
因为害怕情绪不受控制,他根本不敢到跟前去,只是给身边的路勃勃说:“去吩咐一声,让他们不要再哭了,阿奶这也是寿归正寝,被长生天收去,没什么可悲伤的,明天让她与阿晴做个伴吧,省得都做孤魂野鬼。”
说完,也没去见樊英花,就走了。
回到山上,李大头弄点酒食,他便喝了些酒,越发心情烦闷,睡也睡不着,便坐在聚义大厅,朝野外望着。
山头一个一个,尽是朦胧雪光,铺天盖地,就像是一场葬礼。
他暗中挥两把眼泪,忽然发现远处雪坡上似乎有黑点移动,连忙让穆二虎,李大头看,二人眼力远不及他,都看不到,他连忙跑出来,往坪上的山头爬去,到了山头一望,只见四面八方,都有黑灰的东西在移动,顿时明白了,怔怔地苦笑。
穆二虎和李大头上来问,问他有多少人,他却更急切地要求:“立刻下去,让我的人上来,把哨兵也召集回来吧。”
众人打一阵饥荒,再盘问他有多少人,他伸出了一个指头,说:“起码一千多。进路,退路都给封死了。”
穆二虎连忙问:“那,能跑得掉吗?!”
狄阿鸟有一种作茧自缚的感觉,因为他实在没有想到,官兵第一批就上了两千数,而且很明显,有向导,地形很熟,在各个方向都作了安排;有骑兵策应,士兵们毫无顾忌,都在奔跑,自己才能看到他们的移动。
因为自己及时发现,如果自己这边是一支精兵,趁着敌人尚未合围,还是有机会突围出去的,可现在,就这人马想从官兵缝隙逃脱,简直是在妄想,不但无法逃走,还放弃了一个易守难攻的阵地,摆出长蛇阵,让人家瞬间消灭。
只能收缩上来。
只能甘愿被官兵包围,收缩上来,守好山头,给对方一个兵不血刃的侥幸心理,才能让官兵克制,留出对话的余地和可能。
片刻之后,山下的人连滚带爬往上跑,山上的人端刀端枪到处摇,赵过忙着带他们布防,忙了半天,也忙不出个所以然。
狄阿鸟迎风下望,相信自己若有千里镜在手,一定能清楚地看到,威风凛凛的官兵黑夜行军,像潮水一样从各条道路上宣泄下来,漫山遍野,车马驴骡载以辎重。他真不知道这是官兵看得起自己,还是看得起穆二虎这帮反贼,摆了这么大的阵势。不过有一点,对于无知无畏者,震慑力才是消除祸患根源的最有利武器,他们光是这么威风凛凛地过一趟,当地人再也不会轻描淡写地喊着要造反了。
山下的官兵正在快速地运动中,正前方队伍里分出几匹高头大马,踏蹄走上山坡,骑士身上流线型的甲衣,再裹上暗色的战袍,令人感到格外地冷峻坚毅。他们刚刚上去,下马,身后上来小兵,飞快整饰雪地,铺下行军毯,放下地图,一名将军模样的年轻将领抽下薄皮手抓,开始站在雪坡上眺望。
一旁的参军上来就说:“将军,我们太小题大作了吧?!刚刚抵达,就与守军协同,围剿几只蟊贼。”
将军呛了口热气,温和地说:“山中有老虎的呀。我父亲曾一再告诫我,当你在轻视对手的时候,你就已经未战先败了。信海君记得武县之战否?!张将军觉得他摆开的阵势大么?!可还是一败涂地,败兵淹了一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