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确保彻查的独立性和严肃性，避免可能的干扰和串通，即日起，暂停对湘省所有未与总部直接签订新年度框架协议的代理商门店供货，启动最严格的渠道合规性审查，所有问题查清整改到位之前，湘省市场，暂停一切新品铺货和重大促销活动！”
这道“合规审查”的命令，如同一把寒光闪闪的双刃剑。
表面上是刮骨疗毒，整顿联响内部吏治，维护联响声誉。
但在座的明眼人都清楚，这暂停供货的“核武器”，首要目标直指的就是那个刚刚在张尚义倒台事件中扮演了关键角色，且正在湘省疯狂扩张门面卖场的明珠电器有限公司。
看起来，老柳这应该是有些后悔了，悔不当初，不该去扶持这位最大竞争对手的大姨子。
这个女人，果然没有这么好拿捏。
老柳企图逼迫明珠有限公司将此事大事化小，以免因为张尚义的个人行为而影响到了公司的声誉，同时其中还夹杂着有对殷明珠的警告，如果不听话，再敢坏规矩，那么明珠电器有限公司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联响能扶持起来一个小小的地方电器连锁企业，那么扼杀它以后，就能以同样的方式扶持起第二家。
只是，一切真会如他所愿吗？
星城，湘江中路新落成的“明珠电器”旗舰店内，灯火辉煌。
巨大的玻璃幕墙映衬着城市的喧嚣与店内攒动的人流，开业庆典的彩带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空气中还残留着香槟和鲜花混合的气息。
殷明珠站在三楼的观景廊上，俯瞰着一楼大厅中央醒目的联响品牌专区，那里人头攒动，销售火热。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者的骄矜，只有一片深海般的沉静。
随着张尚义近期因为受贿与强女干罪被抓，连累到联响在星城的分公司数家门面直营店关门歇业接受财务审核。
她很快就抓住这个机会，并且也迅速在星城，开了公司旗下的这楼下第一家大型连锁家电卖场。
只是她没有想到，联响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快，三天前新的来自联响总部的工作组已经入驻这边的分公司。
殷总，联响总部电话，柳总亲自打来的。”
秘书于莉快步走近，手中握着震动的卫星电话，声音压得很低，神情严峻。
殷明珠眼眸微动，一丝预料之中的冷峭划过眼底。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接过了电话，转身走向更僻静的落地窗边。
窗外，是星城国际酒店的方向，那个曾上演了张尚义末日的坐标，此刻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喂，柳总。”殷明珠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泓不起波澜的深潭，听不出丝毫的慌乱或谄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老柳低沉而带着明显压抑怒火的声音才传来，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寒暄：“殷总，好手段。”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一样。
“张尚义的事，联响认了，他是咎由自取，集团绝不姑息，但这件事，到此为止。”
殷明珠轻轻“哦？”了一声。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距离感的疑惑。
“柳总的意思是？”
“联响会处理张尚义，给公众、给受害者和合作伙伴一个交代。”
“但这件事的影响，必须控制在最小范围。”
老柳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通过电话传进殷明珠的耳朵。
“联响的声誉，经不起这种丑闻的大肆渲染，你明珠电器作为直接关联方，希望你能顾全大局，配合集团，低调处理。尤其是那些所谓的‘细节’，比如录音，比如受害人……能消失的让它们消失，能闭嘴的给我把嘴巴闭上。”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冷硬，威胁之意昭然若揭：“殷总，你要明白，联响能把你捧到这个位置，就能让这个位置瞬间消失。
湘省市场很大，明珠电器不会是唯一的选择。
你坏了规矩，动用了不该用的手段，集团可以容忍一次，但绝不会容忍第二次。
如果再有下次，或者你这次不配合……”
他没有明说，但那冰冷的停顿比任何话语都更具杀伤力，明珠电器，将失去联响的所有供货授权，一夜倾覆。
玻璃清晰地映出殷明珠此刻的表情。
她没有丝毫被威胁的愤怒或恐惧，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她看着楼下熙攘的顾客，看着占据核心位置的联响专柜，声音依旧平静。
“柳总的话，我明白了。”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楼下卖场内巨大的“明珠电器”LOGO和下方同样显眼的“联响核心战略合作伙伴”字样。
“不过。”她的语调陡然一转，变得清晰而锐利，“我也想请柳总您明白一件事，现在整个湘省，从衡州、永城、宝庆，到娄市、潭城、株市，再到我现在脚下的星城，最大的、也是唯一能覆盖全省、拥有完整配送和服务体系的电器连锁卖场，只有我们明珠电器。”
“您刚刚的威胁我并不认同。”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老柳紧绷的神经上：“如果……我是说如果，联响总部因为某些‘误会’，执意要断掉我明珠电器的供货，或者做出其他威胁到我公司正常运营的举动。那么，为了自保，我可能会很遗憾地、不得不召开一个紧急新闻发布会。”
发布会的内容嘛……”殷明珠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刺骨的嘲讽。
“除了向社会公众详细说明张尚义事件的前因后果，包括他是如何利用职权威逼女性合作伙伴，如何收受巨额贿赂。以及联响某些高层对此事可能的……知情态度？”
更重要的是，我方也会同时宣布，明珠电器旗下所有卖场，即日起，全面下架您的联响公司所有品牌，所有系列产品。”
“您说。”殷明珠的声音轻柔下来，却比刚才的威胁更令人心悸，“当这个消息传出去，当湘省数百万消费者突然发现他们信赖的联响产品从当地最大的卖场消失了……当有媒体开始深挖这背后的原因，把张尚义的丑闻和联响对下游渠道的霸道打压联系在一起……等待联响的，会是什么？”
“仅仅是暂时失去湘省这一块市场吗？”
“股市的震荡？”
“全国消费者对联响品牌信任度的崩塌？”
“柳总，您是掌舵人，您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后果，恐怕不是一次‘合规审查’就能掩盖过去的吧？”
深吸一口气。
殷明珠：“最后我想再多说一句，请不要怀疑一个女人在受到职场迫害以后的决心，我说到做到。”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沉默在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