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墙面不算高,却生满青苔,像是久久无人踏足,看着阴森森。
女人的步子越走越急,越来越快。
她手上的血衣攥得仍然紧紧。
殷听雪远远见她又转一个拐角。
暮色沉得似夜,天穹已晦明不清,不知是不是错觉,巷口的风更大了,吹得人脖颈发毛。
眼前的巷子拉得极长,像是不停往前延申,殷听雪的脚步不由加快,心脏也随之愈跳愈快,仿佛要跳出胸腔。
转过这拐角。
殷听雪停住脚步,呆了一呆。
眼前的巷子空空荡荡,并无女人的踪影,尽头处只一面灰败发黑的墙壁,她走到了死胡同中。
跟丢了…
想想也是,人生地不熟,跟丢也实属正常。
殷听雪心念趋于平缓,她离开虽然不到一会,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不然陈易又要说她逃跑了,她转身就要离开。
回过头,不经意间,她整个人倏然僵住。
只见巷口处一个怀里抱着血衣的惨白女子,正朝着她森森地笑……
…………
“那官差去讨钱,严娘子虽然人半疯了,却好说话得很,钱也拿回了些,但就在官差走出去时,回过头,就见到人站在巷口,朝着他笑。“
小二讲得绘声绘色,嗓音也不知不觉间拔高许多。
那客栈里三三两两的顾客,面色各异,有的不耐其中恐怖,匆匆就上了楼房,有的心底有惧,只是强按不表,唯有一位生着络腮胡,腰间系着镔铁大刀的汉子面色如常,照旧吃肉喝酒。
老板娘见这一幕,再也按捺不住,打骂道:
“快别说了!再说、再说狗都被你赶走了!”
小二讪讪然地收了话头,尴尬地拨了拨算盘,不再多话,老板娘也嗒嗒地走回楼去。
听罢整个故事的陈易摩挲下巴,这姑获鸟先从严家下手,倒也符合姑获鸟的习性,这种有灵智的妖怪最会趋利避害,孤儿寡母,自然比别的几口之家好下手,也是为何常说姑获鸟好食人爪甲,卜卦吉凶。
县城中人对姑获鸟讳莫如深,不愿向外人多谈,只怕惹祸上身,但于眼下的陈易而言,真厮杀起来,什么姑获鸟跟一头麻雀并无分别,唯一一个难点嘛……
“斩妖容易,寻妖难…”
说罢,陈易见天色已深,转过头就要喊殷听雪。
门外,不见那袭熟悉的棉袄。
人呢?
陈易面色一滞,一步自门中踏出,来回扫望,却不见殷听雪身影。
他脑子微嗡,低头掐指一算。
卦象还没出来,转过头,就见殷听雪远远地朝这边走来,脑袋低着,有点像是做错事的模样。
她走到客栈门前,头还没抬起呢,就感觉一道冷硬的目光盯着她看。
“你跑哪里去了?”
听着他的问话,殷听雪稍微抬头,出声道:
“没跑哪里去,就随便看看……”
陈易眯着眼,俨然一副不信的模样。
殷听雪也不好回答,只能梗着脖子,硬顶着目光,好半晌后,她小声道:
“夫君,我们先回房好不好?”
有些话不便这个时候说。
陈易略有怀疑,但念及她走了没多久又回来,倒像真如她所说一般,也就随便看看,更何况,如今的她不可能再逃跑了……
他怎么总想着她逃不逃跑的事呢?殷听雪心头一涩。
陈易揽她过来,正欲上楼。
街口处飘来几盏灯笼,明暗交接,恍若鬼火,待走到近前时,才发现是几位皂役巡街。
打前头走的是位捕快。
他站门外,还没入门,就冷声呵斥道:“你们这还不关门,还点着灯做什么?”
一声厉喝,震得半座客栈一响,几人都转头看去。
小二赶忙赔笑脸道:“邵捕快…咱们这是想看看能不能再侯到几位客人,小本生意,没客人不赚钱。”
“县里如今闹着妖怪不安生,韩县令下令宵禁,家家户户都早早闭门,你们偏不!”邵捕快面色犹冷,俨然是要追究,“掌柜的呢?出来解释解释。”
“掌柜得了风寒,不好下榻。”
“一点小感冒,咳嗽几声就见不了人了?”
邵捕快连连几声嗤笑,俨然是要为难到底。
陈易见他咄咄逼人模样,再想到小二谈及那捕快时话语里的略微嘲弄,那被吓到的捕快,不会就是此人吧。
捕捉到陈易的目光刺眼,又在近处,邵捕快转头喝道:“你又在看什么?怎么进城的?”
还不待陈易开口回应,小二连忙赔笑脸道:“天底下哪有不经门进城的好人,这位呢,是北面来的道士,姓殷名听雪,方才是打听捉鬼驱鬼一事呢。”
听到“鬼”这字眼,邵捕快像是被刺到痛处,怒声道:“什么鬼不鬼的,那是妖怪,还有这道士,哪来的野修,我告诉你,魏县令已经请好法师了,到时法事一做,县里就没妖怪的地,那严婆子也该还钱了!”
一席话,愈说到后面,嗓门就拉得愈大,震得客栈的墙面都在摇晃,小二只能赔着笑脸,挡在陈易面前受着。
砰!酒碗往桌上一磕,那带络腮胡的汉子侧过眸来,兀然出声道:
“俺瞧你这捕快是怕鬼,怪不得被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