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觉得,自己是受伤害最深、最为伤心的一个人所以就可以肆意任性吗?因为受到了致命的打击所以像个小孩子一样,讨要大人的安慰吗?”
宗像毫不留情地道:“别开玩笑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精神层面上根本不存在真正的致命的打击,没有人是会因为另一个人的死亡而无法活下去的。”
伏见骤然抬起眼道:“但是——”
“不存在什么但是!”宗像道,“如果这还不足以让你清醒的话,那么——”他将腰间的刀连带着刀鞘取下。
“——!!”一刀抽在腰上,伏见捂住伤处闷哼一声。
“嗤————”
一脚飞踢在腹部,伏见被踢翻在雪地上画出一道痕迹。
宗像走过去,刚扬起刀就被身着青蓝色制服的s4成员拦住:“室长,够了……”
宗像不再坚持,冷冷地俯视着伏见。“怎么样,清醒起来了吗?”
伏见疲惫的闭上眼睛,眼前立刻一片黑暗。干涩的双目感觉稍好了一点,他偏头再次看向对岸。
——啊,那个人……是谁?
***
那人从渐渐变薄的雾气中走出,在天地中纷纷扬扬的漫天大雪之间显得面容模糊。
“……伏……见……”
那人步伐踉跄地行走在雪地上,背后有不计其数的兵器歪歪扭扭地、零落的插入土地中,有的甚至变形扭曲、焦黑一片,显得十分萧瑟。他人全身上下被不计其数的各式刀兵贯穿,看起来像一只笨拙的刺猬,有种让人毛骨悚然、手脚发凉僵硬的感觉。
他走得那么吃力,每一步都要费好大功夫才能移动,刀兵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金属硬质声音。他颤抖的沾满鲜血的双手放在身前的刀柄上,然后蓦然用劲——噌地拔出一把滴着血的刀,然后干脆地丢在一旁。一把,又一把,接着是另一把……身前的刀几乎全被拔光,同时他身前的衣服也被血所完全濡湿浸透。
雪花越来越大。天色昏灰暗淡。
“……伏见……”
那人似乎在这么叫着。
有某种声音俯身于耳畔低声呢喃。
“伏见君。”
一步又一步、趔趄着走过来的那个人,因为感触到了伏见就在不远处的前方,痛苦地带着鲜血苍白地欣慰地笑了起来。
“……伏见君。”
别过来了。
——别再过来了啊!
那种鲜血淋漓的惨淡的场景让人不忍看下去,不忍心看到他继续走过来。
不是说了要为使命而独自死亡的吗?为什么还要过来呢?
血管里管来砰砰跳动的声音。某种共鸣,仿佛来自真正的世界的齿轮转动,与身体同步起来。
仿佛神奇地能够体会对方的感受,那么真切那么强烈。
——无论是怎么样的结局,想要和你一起奔赴。
明明知道这是自私的想法,却无法阻止自己前行的脚步,无法斩断自己的感情,无法阻隔自己的感受。
——想要和你在一起。
“伏见君。”
模糊的沾着鲜血的笑容一晃而过,湮没在突如其来的黑暗的天地之间。
面前浮现一个巨大的石盘,有着奇怪却精致的漂亮纹理,刻着无法读懂含义的文字。
——德累斯顿石盘。
黑暗中浮现那个人靠的很近的时候被放大的精致漂亮的眉眼。
他淡漠的神色。
他偶尔温柔地笑起来的样子。
他在投下窸窣斑驳阳光的树荫下回头的时候微不可查的微笑的神色。
他有点苦恼又无奈地轻轻皱起眉头的样子。
他浓墨一般的眸子。
眸子里仿佛有碎钻闪耀。
安静又沉默,沉默又压抑,压抑又宁静。
仿佛冬日一场倏忽而至的漫天大雪,仿佛漫天大雪停息后阒静的夜晚。
以及他被那么多刀兵贯穿着,沾满血迹,虚弱地、徒劳地伸出手来的样子。
在死亡的深渊旁边遥遥看着对岸的人世的样子。
绝望的、沾染了死亡与血腥气息的微笑。
好像早有预谋的微笑。
石盘旋转起来,血液同频跳动起来。
某个声音俯身在耳边轻声呢喃。
【我将举世之悲哀加于你身。】
他环拥着自己,轻声叹息着说:“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他在千本鸟居那朱红色的长廊里,侧脸被熹微的晨光镀上金色,道:“我……是因为你的到来才拥有光明正大地存在于世间、自己决定自己生死的理由的。”
并不是支持自己活下去的理由,而是决定自己生死的理由。
“如果是你的话,无论走向怎样崩坏的世界我都愿意。”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