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连累了我,是因为我也不认识方向。我的马死了,我也不认识路了,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沙漠里……”夜风越来越凉,君玉的脸庞也越来越冰凉。他将她无力的冰凉的双手紧紧捂住,才微笑了起来,“我以为你认识路才悄悄跟着你的。要是早知道你真的完全不认识路,我是绝对不会管你的死活的。我早就盼着你和真穆帖尔两败俱伤,我好渔翁得利。你知道,一走出沙漠,我就可以自立为王。还有很多权势、富贵、美女等着我呢。”
“哦,真的么?”
朱渝避开了她的目光。干涩地声音有些狼狈:“当然是真的,我恨你入骨,只是想看看你焦渴惨死而已。所以。你一点也不用感到抱歉。”
他又看看君玉那样微笑的目光,忽然大声道:“君玉。你不相信是不?告诉你,我早就不以你为念了!这些年我打了很多胜仗,每次都会有部落送上自己地美女,家里早已妻妾成群,我终日沉浸温柔乡里。不知多么快活……”他看看她这些天脱水造成的那种几乎完全干枯憔悴又满面尘沙地灰黯容颜,涩声道,“那些女子,每一个都比你现在这个模样漂亮多了,我又怎会还将你放在心上?”
君玉微笑着点了点头:“哦,好的,这样我就真的不用感激你了。”
“正是,你可不要对我心存感激。我早就丝毫也不把你放在心上了,我拼命追杀你。砍伤你,你杀真穆帖尔那一刻,我是真的想趁机杀你的。”
君玉没有回答。微微闭上了眼睛。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又笑了起来:“君玉。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这种个性?要不是这样。我们也许已经走出沙漠啦!如今再想走出去,可就难了!”
君玉没有回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常常喜欢跟你作对,长大后我本来再也不想跟你作对,可是每次看到你和拓桑在一起,总是忍不住要抓狂。所以,我们每一次都闹得很不愉快!唉,我真是个讨厌地人!”
君玉点点头:“嗯,是这样。有时候,你真的是一个又坏又讨厌的人。”
朱渝怒瞪了她:“你什么意思?我自己说实话,你干吗也说实话?”
君玉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但见他气愤不已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朱渝抚了下她滴血的嘴唇,又轻轻摸了摸她被自己砍伤的肩膀上的那道伤口,听着她十分微弱的呼吸,低声道:“君玉,我真是疯了,我竟然拿刀砍你!我很少失去理智的,可是,每次遇到你,我都这样丧心病狂。我每次都是伤害你,从来也没有对你好过……我……我真是该死……”
君玉无声地笑笑,朱渝瞪着她:“你还是那么愚蠢,看到我拿刀砍你,你还跑回来救我干啥?若不是受了伤,你完全可以多坚持几天的。我阻挡你的追赶、又砍伤你,才令你陷入了这样地绝境!终究,还是我害了你……”“君玉……”
他低低地叫她的名字,看见她闭了眼睛又睁开,星光下,他地死灰一般地目光忽然有了些光彩:“君玉,走不出去了,我们只好死在一起了。”
君玉黯淡的目光转动一下,几乎又要闭上了。
君玉忽然觉得脸上一凉,竟然是一滴泪水滴到了自己地脸上。她勉强看了看朱渝模糊的泪光,默然无语地闭上了眼睛,只是低声道:“朱渝,你也喝点水吧。”
朱渝摇摇头。
君玉虽然闭着眼睛却好像看见他在摇头似的,轻声道:“朱渝,如果我们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同时下黄泉也就是了。”
朱渝浑身一震,木然的双眼倏地有了光彩,他微微点头,喝了一点儿水,算是勉强湿润了一下喉咙。这一夜,二人并没急着赶路。到得第二天清晨,天空忽然有些久违的乌云。
朱渝喜道:“会不会下雨啊?”
君玉摇摇头,这个奢望真是太高了,比叫天上掉金子更难百倍。果然,过得一会儿,一阵风就吹散了头顶的乌云。不过好在这是一个阴天,虽然闷闷的,却也足以让人欣喜不已了。君玉向来喜欢阳光明媚的天气,可是,从来没有那一刻,她是如此的惧怕和憎恶那高挂天空的太阳。如今遇到一个阴天,简直有些兴高采烈起来,“朱渝,我们可以加紧赶路了。”
朱渝看着她因为喝了一点儿水吃了一点儿东西,慢慢恢复了一些生机,那一丝兴高采烈又令得她干枯的容颜瞬间光芒四射起来。他笑了起来,一手牵了马一手拉了她的手往前走去。
君玉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微笑道:“朱渝。我们一定要坚持住!先生和拓桑肯定在寻找我们,我们一定会走出这片沙漠的。”
“他们在寻找你,也会顺带寻找我——你地朋友?”朱渝紧紧盯着她。“你永远也别想成为我的朋友!我根本不需要朋友!我是个自私的人,喜欢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我不是圣人。说什么只要自己喜欢地人幸福自己就会幸福,这是不可能的,也是虚伪地!……如果我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我又怎么会觉得幸福呢?”
“朱渝!”
朱渝狠狠抓住她的手,面上的笑容也彻底消失:“如果拓桑娶了别个女子。你会觉得幸福吗?”君玉沉默不语。
“如果走出沙漠,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宁可死在这沙漠里!”
朱渝几乎是甩开了她的手,独自走在了前面。
君玉心里长叹一声,不再开口,跟他拉远了一点距离。
茫茫沙海里,两人一马踯躅而行,也不知到底要如何才能走出这完全迷失地死亡瀚海。
二人辨准了方向,昼伏夜出。虽然再也没有回到那个起点,却又迷失在了一片新的沙海,似乎无论如何绕来绕去也翻不出这沙海的五指山了。
无论多么节约。水粮都已断绝。又是两天的滴水不沾,而前面。依旧是茫茫的一片沙海。这时。两人早已不再想着走出沙漠,而是像最灵敏的猎物一般搜索着水源的气息。
前面是一片红白对望的砂岩。四周是茫茫的沙海,已经是傍晚,天空里没有一只飞鸟,地上没有一丝植物或者动物地影子。
大黑马只*了偶尔抓住的几只鼠蹊勉强维持了生命,此刻也有气无力地耷拉了脑袋,口吐白沫,四蹄都已经不再有力气在沙地上乱蹬了。
这些日子,两人尽管一路同行,却极少说话。有好几次,君玉想打破这茫茫沙海的死寂,只开口叫得一声“朱渝”,但见他彻底地淡漠,也就再也说不下去。如此沉默多日,两人几乎都已如哑巴,即使要开口,声音也完全嘶哑了。
第一次的缺水,二人还可以多熬几天,可是如此反复,这次才断水两天,就几乎熬不下去了。
凉爽地夜晚,本该是起身上路地时候,两人却都已经精疲力竭,依旧在砂岩的沙地上躺着一动也不动。
君玉一直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过去了。
过了许久,朱渝慢慢起身坐到了她地身边,将她的头搁在自己胸前,抬起头看看漫天的星光,低声道:“君玉,我们真的走不出去了!”
君玉勉强抬抬眼皮,听得他的声音也已经有气无力。
“君玉,我有很多话要给你说……”
“哦!”
“君玉,去年除夕晚上,我潜伏到西宁府看你,却看到了拓桑。”
“哦,我就是在除夕的前一天和他成亲了……”君玉黯淡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深切的悲伤,“我们约好战争结束后会去一个很好的地方,可是现在,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全身的水都已经蒸发,早已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朱渝低了头,抚抚她渗出血迹又结疤干枯的嘴唇,柔声道:“你别说话了。”
君玉点点头,忽然又低声道:“朱渝,你对我这样好,我却无以为报,真是对你不起。”
“君玉,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朱渝沉默了一阵,又缓缓道:“就在去年除夕的前几天,我的父亲死了,我把朱刚也送走了。
我想,这个世界上,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于是,我悄悄来找你,可是,我看到你和拓桑在一起!
我当时完全绝望了,立誓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和你相见了……我非常恨你,恨得入骨,可是,越是恨,就越是每一天都想见到你……你并不知道我的情况、又是我一厢情愿。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恨你,你说。
我是不是不可理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