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陪伴在她身边,一直看着她。虽然修雅也知道,这不会有任何实质效果,但……
在女儿难过时守在她身边,就是身为母亲者该做的呵。就算没有用,但这些年己没能尽到什么母亲的义务,现在又怎能放得下她?
于是,接下来的整个下午,修雅都静静守在女儿之侧,直到魔力耗尽,再度回复沉眠。
“留她一个人,不要紧吗?要不要我回去陪着她,免得有什么万一?”
艾里青叶两人闷不吭声地又在军营中转了大半个下午。一路上青叶留意艾里隐藏忧虑的神色,已大致猜到他的心态,忍耐了将近半日,终于索性问出心中所想。
艾里却摇摇头。要让萝纱接受现实、整理思绪,他必须给她思索的空间,却不免担心她万一想不开……
但不管是他自己还是青叶,此时的身份都太敏感,不适合陪伴萝纱。萝纱这圣女要做什么,军中一般士兵绝对是制不住的,而眼下军中重要首领都还在开会。他们一路走来,竟没看到半个能派得上用场的人。
正在这时,艾里的视线忽然定住了。
路边,维洛雷姆状甚无聊地蹲在地上,正在哄骗几个士兵拿出积蓄和他赌一把。被萝纱撇掉后,他闲着无事,便用这个来打发时间。
黑旗军内的士兵没亲身被骗过,也几乎都听说过这骗人不吐骨头的不良魔术师的名声,早没有人再敢跟他多打交道。所以他现在的下手目标,已经转向了南方联军中其他国家尚未听闻他恶名的士兵。
至于艾里他们为什么放纵他在联军中大搞这破坏军纪的勾当,一则是因为他和萝纱的关系,二则是认为那些敢于触犯军纪的士兵,让他们好好被维洛雷姆骗一顿吃点苦头,也算是对他们的惩戒,可以说是反面教育。
艾里的脚步略犹豫了一下,随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大步向那在军中骗吃骗喝不干事的魔族走去。
那几个士兵认得艾里身上联军统帅的制服,心虚地敬个礼就赶紧脚底抹油,却不知自己实是因此而逃过了一劫。
“有何贵干?”维洛雷姆眼看要成的生意被搅黄了,没好气地瞥着艾里。先前军帐中艾里让萝纱不开心,也是令他尤其不爽的原因,当然更不会给艾里好脸看。
“可以请你过去看看萝纱吗?”艾里平心静气地应道。
没有料到向来防着自己接近萝纱跟防狼一般的艾里,竟然会向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维洛雷姆神色微妙地一动。
上下打量了艾里几眼,他已察觉艾里的表情十分沉郁,看起来他和萝纱之间像是发生过什么……
一张臭脸陡然间换上了极为谄媚的表情,油滑的魔术师像是见到多年好友般,亲热地把手臂勾着联军统帅的脖子,笑呵呵道:“兄弟,你太上道了!她的事交给我,你尽管放心吧!”
对维洛雷姆似有双关的回答,艾里只是笑笑、点点头,竟是默许的样子,一时倒令维洛雷姆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他很快就决定暂时把疑问丢到脑后。不管艾里是为什么理由,反正知道他以后不会妨碍,更会促成自己接近萝纱,这就够了!他乐颠颠地走了。
“会叫他去看护萝纱,看来你真的不会改变心意了。”
看向凝目望着维洛雷姆离去的艾里的背影,青叶神色複杂地轻声感叹。原本一路上她都一直在暗自担心艾里太过勉强自己,不知他能否承受得住和萝纱的决裂。
而现在,她终于能够确定……就算他是在强撑,这一回不管怎样也会死撑到底了!他这么做,等于是亲手将萝纱交託给了他平日时时提防的维洛雷姆。显然事情已经再无转折余地。
“可……和萝纱变成这样,你真的受得了吗?”
从她和他们初初相识起,艾里和萝纱便已经在一起了。他们之间融洽默契的感情,别人或许不知,她是最清楚不过。
虽然艾里没有什么表示,但只听先前艾里的那番心里话,便可知他对她的在乎……亲自作下疏远萝纱的决定,他内心的难过恐怕只会更在萝纱之上。
“不用为我担心。”艾里收回视线,强笑:“维洛雷姆和萝纱是同族,两人间的感情也很好。有他相伴,萝纱就算因我之事抑郁数十年,等我死后也该淡了,那之后的千百年岁月却都可以过得幸福……这该是对萝纱最好的路了。知道她能过得好,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他蓦然转身,向前路大步行去:“不管对谁,这都是最好的。这件事以后不必再提。”
青叶无言,快步追了上去。然而,心中却无法不生出些许疑虑。感情如果能够控制,怎能算是真正的感情?
循着艾里指引的位置,维洛雷姆很快看到了萝纱依旧僵立在原地的身影。原本他还有些怀疑艾里是不是存心戏耍自己,此刻疑心也已全部消散。他扬起欢喜的笑容,唤着萝纱的名字,轻快地向她走去。
“萝纱……萝纱?”
唤声在他转到少女身前时,变成了惊异之声。
那头就知道扮可爱,老在自己心上人怀里蹭来蹭去吃豆腐的獬猞王,维洛雷姆老早看不顺眼,以前时常私下欺负牠,也算某种意义上的交情匪浅,他因此十分确定阿旺分明是纯白的毛色。
而此时,从样貌上看萝纱怀中紧抱着的狗形灵兽应该是阿旺,但那一身洁白的毛,竟已完全变成了墨黑!
或许是颜色造成的印象不同,獬猞王给人的感觉似乎也有些变了。
以前是白胖胖、肉乎乎一团,说好听是纯洁可爱,难听点就是憨傻好欺负;而现在,一身黝黑发亮长毛的魔兽依旧是狗儿的外型,却隐隐透出逼人的威仪,大眼中幽深浓黑的光芒彷彿直射人心深处。
乍看仍算可爱,但直直盯着久了,却会令一般人不自觉地生出说不出的畏怯。
见状,维洛雷姆十分惊异,颤声唤道:“萝,萝纱?你……你没事吧?”
失魂落魄的萝纱僵硬地转动眼珠,对上他担心的面容。神智逐一回笼,她开始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只道维洛是见了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样而担心,便摇摇头:“我没事。不用担心。”
“没事?”维洛雷姆显然还不大确信:“没事怎会突然虐待起宠物来……萝纱你的心里真的没问题吗?”
“嘎?你说什么?”萝纱迷惑地应道。她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大脑终于意识到,维洛雷姆好像和自己鸡同鸭讲,说的事挨不着边?
姑且不理会维洛雷姆那颇为失礼的质疑,她低头地往自己手上看去:“啊!”一声惊呼,她险些没把手中黑乎乎的那一团东西给抛了出去:“怎么会这样?阿旺你怎么了?”
小狗无辜地抬头向她呜呜两声,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毛病。但一只纯白的雪绒球一般的狗儿,忽然变得煤球也似的漆黑,这本身就大有问题了!
“怎么会这样?先前看牠的时候,明明还是白的!刚才我一直抱着牠,没让旁人动过,怎么好端端地会成这样?”萝纱大惑不解地把狗儿翻来覆去地检查,寻找异变的原因。
“阿旺你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就叫出来啊……哦,你是公的呀!”(翻找中,主人的目光定在某个淑女不该盯着看的地方。小狗羞涩地把身体缩成一团……)
看萝纱说得十分无辜,维洛雷姆当然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心上人,闻言也觉得情况有异。
“唔……让我看看?”他伸手欲抱过阿旺查看,险些挨上宿怨颇深,满怀敌意的灵兽一爪。
背着萝纱冷冷回瞪牠一眼,威胁狗狗这笔帐以后有的算,吓得小动物立时在主人怀里抖个不停。
沉吟片刻,维洛雷姆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动,抬眼认真地盯着萝纱看。
虽然平日他的眼光也没怎么离开萝纱过,但这样露骨的审视也还少有,萝纱被他看得有些脊背发凉,缩着脖子低声嘀咕:“……怎么这样看人?”
尽管萝纱的反应似乎和平时没有多大不同,维洛雷姆还是能察觉到她的神态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纵是面上表现出的惊疑之色很正常,然而他看进那双泛着莹莹紫光的黑眸深处,却觉得那些情感就不过是水面上的浮沫,只虚虚地漂浮在表面而已。浮沫下真正的深水之中,则无比幽深,波澜不兴。
在那里,隐藏着某些他所熟悉的东西……
那是他曾在镜子里的自我眼眸中看过的东西。也正因为他和她有着同样的东西,才能看得出来。
至此,维洛雷姆已经完全可以确定。思及先前遇见艾里时他反常的言行,他很快便把二者联系起来,将事情猜到个大概。
“萝纱,”他正色问:“先前你和艾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萝纱默然点头承认,不过不想说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