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儿又在簏中取出旧包的纸儿来包了,放在簏中,双手递与翰林。
翰林叫权忠拿了,又在市上去买了好几件文房古物,回到下处来,放在一张水磨天然几上,逐件细看,多觉买得得意。
落后看到那纸簏儿,扯开盖,取出纸包来,开了纸包,又细看那钿盒,金色灿烂,果是件好东西。
颠倒相来,到底只是一个盖。
想道:“这半扇落在那里?
且把来藏着,或者凑巧有遇着的时节也未可知。”
随取原包的纸儿包他,只见纸破处,里头露出一些些红的出来。
翰林把外边纸儿揭开来看,里头却衬着一张红字纸。
翰林取出定睛一看,道:“元来如此!”
你道写的甚么?
上写道:“大时雍坊住人徐门白氏,有女徐丹桂,年方二岁。
有兄白大,子曰留哥,亦系同年生。
缘氏夫徐方,原藉苏州,恐他年隔别无凭,有紫金钿盒各分一半,执此相寻为照。”
后写着年月,下面着个押字。
翰林看了道:“元来是人家婚姻照验之物,是个要紧的,如何却将来遗下又被人卖了?
也是个没搭煞的人了。”
又想道:“这写文书的妇人既有大秀,如何却不是大秀出名?”
又把年用迭起指头算,一算看,笑道:“立议之时到今一十八年,此女已是一十九岁,正当妙龄,不知成亲与未成亲。”
又笑道,“妄想他则甚!
且收起着。”
因而把几件东西一同收拾过了。
到了下市,又踱出街上来行走。
看见那老儿仍旧在那里卖东西,问他道:“你前日卖的盒儿,说是那一家掉下的,这家人搬在那里去了?
你可晓得?”
老儿道:“谁晓得他?
他一家人先从小的死起,死得来慌了,连夜逃去,而今敢是死绝了,也不见得。”
翰林道:“他你家则有甚么亲戚往来?”
老儿道:“他有个妹子,嫁与下路人,住在前门。
以后不知那里去了,多年不见往来了。”
权翰林自想道:“问得着时,还了他那件东西,也是一桩方便的好事,而今不知头绪,也只索由他罢了。”
回还寓所,只见家间有书信来。夫人在家中亡过了。翰林痛哭了一场,没情没绪,打点回家,就上个告病的本。奉圣旨:“权某准回籍调理,病痊赴京听用。钦此。”权翰林从此就离了京师,回到家中来了。
话分两头,且说钿盒的来历。
苏州有个旧家子荣,姓徐名方,别号西泉,是太学中监生。
为干办前程。
留寓京师多年。
在下处岑寂,央媒娶下本京白家之女为妻,生下一个女儿。
是八月中得的,取名丹桂。
同时,白氏之兄白大郎也生一子,唤做留哥。
白氏女人家性子,只护着自家人。
况且京师中人不知外方头路,不喜欢攀扯外方亲戚,一心要把这丹桂许与侄儿去。
徐太学自是寄居的人,早晚思量回家,要留着结下路亲眷,十分不肯。
一日。
太学得选了闽中二尹,打点回家赴任,就带了白氏出京。
白氏不得遂愿。
恋恋骨肉之情,瞒着徐二尹私下写个文书,不敢就说许他为婚,只把一个钿盒儿分做两处,留与侄儿做执照。
指望他年重到京师,或是天涯海角。
做个表证。
白氏随了二尹到了吴门。
元来二尹久无正室,白氏就填了孺人之缺,一同赴任。
又得了一子,是九月生的,名唤糕儿。
二尹做了两任官回家,已此把丹桂许下同府陈家了。
白孺人心下之事,地远时乖,只得丢在脑后,虽然如此,中怀歉然,时常在佛菩萨面前默祷,思想还乡,寻钿盒的下落。
已后二尹亡逝,守了儿女,做了孤孀,才把京师念头息了。
想那出京时节,好歹已是十五六个年头,丹桂长得美丽非凡。
所许陈家儿子年纪长大,正要纳礼成婚,不想害了色痨,一病而亡。
眼见得丹桂命硬,做了望门寡妇,一时未好许人,且随着母亲。
兄弟,穿些淡素衣服挨着过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