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推而不可为之势,而不修道理之数。
虽神圣人不能以成其功,而况当世之主乎!
夫载重而马羸,虽造父不能以致远;车轻马良,虽中工可使追速。
是故圣人举事也,岂能拂道理之数,诡自然之性,以曲为直,以屈为伸哉!
未尝不因其资而用之也。
是以积力之所举,无不胜也,而众智之所为。
无不成也。
聋者可令嚼筋,而不可使有闻也;墩呖墒故剜觯而不可使言也。
形有所不周,而能有所不容也。
是故有一形者处一位。
有一能者服一事。
力胜其任,则举之者不重也;能称其事,则为之者不难也。
毋小大修短,各得其宜,则天下一齐。
无以相过也。
圣人兼而用之,故无弃才。
人主贵正而尚忠,忠正在上位,执正营事,则谗佞奸邪无由进矣。
譬犹方员之不相盖,而巨直之不相入。
夫鸟兽之不可同群者。
其类异也;虎鹿之不同游者,力不敌也。
是故圣人得志而在上位,谗佞奸邪而欲犯主者。譬犹雀之见裕而鼠之遇狸也,亦必无余命也。
是故人主之一举也,不可不慎也。所任者得其人,则国家治,上下和。群臣亲,百姓附。所任非其人。则国家危,上下乖,群臣怨,百姓乱。故一举而不当,终身伤。得失之道,权要在主。是绳正于上,木直于下,非有事焉,所缘以修者然也。故人主诚正,则直士任事,而奸人伏匿矣;人主不正,则邪人得志,忠者隐蔽矣。夫人主之所以莫扌瓜玉石而扌瓜瓜瓠者,何也?无得于玉石,弗犯也。
使人主执正持平,如从绳准高下,则群臣以邪来者,犹以卵投石,以火投水。故灵王好细要,而民有杀食自饥也;越王好勇,而民皆处危争死。由此观之,权势之柄,其以移风易俗矣。尧为匹夫,不能仁化一里,桀在上位,令行禁止。由此观之,贤不足以为治,而势可以易俗明矣。《书》曰:“一人有庆,万民赖之。”
此之谓也。
天下多眩于名声,而寡察其实。是故处人以誉尊,而游者以辩显,察其所尊显,无它故焉,人主不明分数利害之地,而贤众口之辩也。治国则不然,言事者必究于法,而为行者必治于官。上操其名以责其实,臣守其业以效其功,言不得过其实,行不得逾其法。群臣辐凑,莫敢专君。事不在法律中,而可以便国佐治,必参五行之,阴考以观其归,并用周听,以察其化。不偏一曲,不党一事。
是以中立而遍,运照海内,群臣公正,莫敢为邪,百官述职,务致其公迹也。主精明于上,官劝力于下,奸邪灭迹,庶功日进,是以勇者尽于军。乱国则不然。
有众咸誉者无功而赏,守职者无罪而诛。
主上暗而不明,群臣党而不忠,说谈者游于辩,修行者竞于住。
主上出令,则非之以与;法令所禁,则犯之以邪。
为智者务于巧诈,为勇者务于斗争。
大臣专权,下吏持势,朋党周比,以弄其上。
国虽若存,古之人曰亡矣。
且夫不治官职,而被甲兵,不随南亩而有贤圣之声者,非所以教于国也。
骐骥酎耳,天下之疾马也,驱之不前,引之不止,虽愚者不加体焉。
今治乱之机,辙迹可见也,而世主莫之能察,此治道之所以塞。
权势者,人主之车舆;爵禄者,人臣之辔衔也。
是故人主处权势之要,而持爵禄之柄,审缓急之度,而适取予之节。
是以天下尽力而不倦。
夫臣主之相与也,非有父子之厚,骨肉之亲也,而竭力殊死,不辞其躯者,何也?
势有使之然也。
昔者豫让,中行文子之臣。
智伯伐中行氏,并吞其地。
豫让背其主而臣智伯。
智伯与赵襄子战于晋阳之下,身死为戮,国分为三。
豫让欲报赵襄子,漆身为厉,吞炭变音,レ齿易貌。
夫以一人之心而事两主,或背而去,或欲身徇之,岂其趋舍厚薄之势异哉?
人之恩泽使之然也。
纣兼天下,朝诸侯,人迹所及,舟楫所通,莫不宾服。
然而武王甲卒三千人,禽之于牧野。
岂周民死节,而殷民背叛哉?
其主之义德厚而号令行也。
夫疾风而波兴,木茂而鸟集,相生之气也。
是故臣不得其所欲于君者,君亦不能得其所求于臣也。
君臣之施者,相报之势也。
是故臣尽力死节以与君。
君计功垂爵以与臣。
是故君不能赏无功之臣,臣亦不能死无德之君。
君德不下流于民,而欲用之,如鞭蹄马矣。